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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藉着淡淡的月色,隐约可瞧见船头坐着一个人,但因光线依然黯淡得很,是以无法看清那人的面容。

    苏白风纵身跃落艇上,艇身微微摇动了一下。

    那人轻摇橹桨,突然快艇像一只脱了缰的野马,朝江心疾驰而去。

    苏白风几乎吓了一大跳,他注意到那人手上的橹桨只轻轻往水面一点,快艇便驶出了老远,速度之疾,简直到了耸人听闻的地步,纵令那人内力十分深厚,若无特殊的操舟之术,显然亦不克臻此。

    他下意识感觉到,为自己操舟的这个人绝非等闲人物。

    快艇继续前驶,破水声中,传来那人低沉的语声:“子时将到,峡谷内就快大放光明了。”

    苏白风诧道:“月儿不是早就出来了,现在还未到子时吗?”

    那人道:“子午峡谷非至日中夜半不见日月,夜半子时一到,峡里皓夜当空,月光穿透云霞与水面金波相辉映,峡谷景物尽收眼底,此刻月儿若隐若现,光线又如此黯淡,离子时至少还有半个时辰之久。”

    苏白风听他言词不俗,绝非寻常舟子,益发感到迷惑。

    而且他隐约间,老是觉得这旁人的语声颇为熟悉,一个人名字呼之欲出,但一时却又想不起对方的身份。

    他忍不住问道:“敢问尊驾与苏某可是旧识?”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支吾的道:“旧识?我我不过是一介微不足道的人物,苏大侠怎会识得,真是笑话了”

    言下吞吐闪烁,苏白风心中疑云更炽。

    那人动桨如飞,快艇左拐右绕,连转过几处险滩,看看已航驶到峡谷中心,艇身忽然缓了下来。

    苏白风皱眉道:“尊驾为什么突然把船划得慢了?”

    那人支吾道:“此处水路弯曲,险滩甚多,驾舟稍一不慎,即有触礁沉舟之险,故须放缓速度,格外提神留意。”

    但苏白风却注意到快艇继续前驶的航线平直而毫无曲折,舟身在水面上漂浮,亦显显得四平八稳,足见那人所说的“水路弯曲,险滩甚多”的理由是虚,然则快艇速度则由疾而缓,就颇耐人寻味了。

    苏白风仰观天色,道:“月光晕糊,峡谷一片漆黑,快艇航道不会偏失吗?”

    那人道:“苏大侠毋庸多虑,小人在大漠居住多年,对天上星座位置颇有心得,不可能会迷失了航道方向”

    说到此处,生似警觉自己口快失言,忙住口不语。

    苏白风心念一动,暗忖:“在大漠居住多年?这人竟然在大漠居住过,他到底是谁?”

    那人素性将橹桨停了下来,快艇在江心停了下来。

    苏白风方觉事态有异,此刻一阵大浪涌至,舟身巅簸了一下,竟在水中打转不停。

    霎时舟身有若陀螺过绕,在奔暴急流与滔天大浪冲击下疾转不休,苏白风本来就不谙水性,舟身转荡又疾,一会儿便觉天旋地转,身躯随着艇舟摇摆,连坐都无法坐稳。

    待得舟身平静下来,苏白风方始喘了一口大气。

    但他乍一清醒过来,却发觉胸前“中极”要穴隐隐为一股潜劲罩住,那人的掌抵住他的胸口——

    苏白风在快艇转荡之际,早已料到必有变故发生,只因当时脑际昏昏沉沉,全然无法运功戒备,故以会轻易落入人家掌握之中。

    那人一掌抵住苏白风胸口要穴不放,道:“我若敢试图反抗,甚至动一动身子,我立刻毙你于掌下!”

    苏白风淡淡道:“尊驾待要如何?”

    那人见苏白风镇静如常,丝毫不为突生的意外变故所动,他反而怔了一怔,半晌始沉声道:“姓苏的,你的镇定功夫算得上相当到家了,可惜你这一条汉子,我却不得不用点手段对付你——”

    歇了一下,喃喃复道:“我必须依命行事,否则白姑娘可就危险了”

    苏白风心头震了一震,冲口道:“原来——原来你是白姑娘未来夫君钱继原?”

    那人身躯一颤,旋即仰天大笑道:“不错,我是钱继原,既然你已猜出我的身份,钱某也不用对你相瞒了”

    他尽管纵声大笑着,笑声中却透着几分不自然的味道。

    须臾,钱继原笑声一敛,继续说道:“钱某一时口快,苏白风你竟能从白楠身上联想到我,反应不可谓不快了。”

    苏白风道:“也不尽然,钱兄提到曾在漠北居住多年,我便怀疑是你,昔日咱们第一次碰面时,钱兄不是无意对我说过,你在塞北落英塔住过五年之久?其后你说到白姑娘名字,更加证实苏某心中所想。”

    钱继原咬一咬牙,道:“此刻你对钱某的行径一定感到奇怪,或觉得我卑鄙可耻是吧?”

    苏白风略一寻思道:“正邪分道,的确我不明白钱兄何以要帮着南荒五邪叟那一伙人?”

    钱继原沉吟无语,一掌依旧罩在苏白风穴道之上。

    苏白风道:“方才钱兄说过必须依命行事,莫非你是受人要挟胁迫而行?”

    钱继原沉声道:“苏大侠你不必多问了,你要救走赵嘉玲姑娘,钱某原不该拦阻于你,只是赵姑娘若被你救走,白楠一命也就跟着完了——”

    语调愈说愈是低沉,也愈显得痛切:“为了保障白姑娘的安全,我什么都答应了他们,即连那梵文所录少林金刚经,由始至终我都一字不漏为他们诠译了出来,这等事我都做了,还在乎阻挠你去救赵姑娘吗?”

    苏白风猛可打了个冷颤,失声道:“金刚经?你为谁诠译了金刚经?”

    他焦虑万状地等待着钱继原的答复,只因那少林金刚经系为梵文所录,而天下看得懂梵文之人寥寥可数,但若有人能够参悟经上所载秘功心法修练而成,便可以睥睨天下,难有敌手了。

    钱继原答非所问道:“那金刚经本为少林藏经阁最宝贵的藏经之一,但少林寺世代的子弟却无人练就经上所载的武功,后来元元僧监守自盗,将金刚经窃走,掌门方丈倾所有的寺僧下山追寻失经,再不过问武林是非,少林寺遂逐渐没落了——”

    语声微顿,续道:“元元僧在少林寺僧追逼之下,只有转而投靠俞肇山寻求庇护,金刚经于是落到俞肇山手上。”

    苏白风忍不住插口道:“但俞大先生自己不懂梵文,他深知俞佑亮俞兄和钱兄你对梵文颇有造诣,乃威胁利诱俞佑亮为他译经不成,念头便又转到钱兄身上,是也不是?”

    钱继原道:“你说得不错,那俞肇山千方百计要我译经,我和俞肇山曾一起在落英塔渡过五年岁月,对其人的阴险诡诈早已深痛恶绝,怎会答应于他?于是他便用计掳走白姑娘,钱某与白姑娘山盟海誓,如何能坐看她为人所害,无奈无奈”

    内心苦痛矛盾之情在话语中毕露无遗,语声一顿,再也说不下去。

    苏白风低声道:“果然钱兄是身不由己的,假若苏某与钱兄易地而处,只怕我无计可施,也只有这样做了——”

    钱继原默然半晌,厉声道:“钱某道出内情,并非为了要博取你的同情,我说过为白姑娘的安危,什么都顾不了,姓苏的,你的利害既与钱某相冲突,钱某只好对你得罪了!”

    苏白风道:“五邪叟向你威胁,如果赵嘉玲被我救走了,他即将对白姑娘有所不利,是不是?”

    钱继原点头道:“胁迫钱某的并非五邪叟,是和五邪叟在一起的另一个人。”

    苏白风微喟一声,道:“好,你下手吧,苏某绝不怨你——”

    钱继原那罩在苏白风胸口大穴上的掌指,本已运劲欲出,听得苏白风最后一句话,忽然怔了一怔。

    那一句“苏某绝不怨你”像一只巨钟在他心上重重敲了一记,霎时他那一掌再也拍不下去了,苏白风的那份豪气,苏白风的宽大恕人,竟使他心底涌起了百丈波涛,油然产生一种欺人太甚的内疚之感。

    钱继原长长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

    右掌缓缓从苏白风胸前收将回来“卟通”一响,投身跳入水中。

    苏白风哪里知道,因为自己一句话竟使钱继原改变了初衷,他只是愣愣的坐在快艇上面,望着黝黑一片的江水出神。

    这会儿,江上突然传来一阵急骤的铜钟响声,在万籁俱寂中,钟声格外显得清脆悠扬。

    苏白风侧耳聆听若有所悟忖道:“钟声起得突然,敢情敌方正利用钟声引导船只在黑夜中行驶,不致迷失航道”

    当下更不迟疑,手抬橹桨一划,向着钟响起处驶去。

    苏白风对操舟一道素无经验,划桨又不得要领,是以船行极慢,他惦念赵嘉玲安危,心下焦虑异常,加之舟行又缓,不禁手忙脚乱。

    走了一会,船又偏了航道,苏白风只好自囊中掏出火折迎风晃晃,欲藉着火光看清周遭形势以便校准方向。

    一道火舌迅速缭绕升起,苏白风举目四望,突然发现两艘快艇自东西两面驰来——

    两艘快艇破浪而行,夜风呼啸,非但淹没了船行声息,而且将快艇前进速度推动得更为速疾,片刻功夫已夹抄到近处。

    苏白风凝目一望,却见二艘快艇之上自站着一名劲装船夫,摇橹掌舟。

    苏白风情知自己此座船只若被撞上,以双方速度及冲劲,船身纵不被撞成粉碎,亦绝无幸免。

    风急浪险,快艇不住翻腾,浪潮涌向船桅,眼看双方之船只就得相碰撞,苏白风情急智生,猛的大喝声,自船尾抬起铁锚抛入江底随着铁锚一顿之势,快艇向前移动一丈有奇。

    虽然才向前移动了丈许,却刚好从两只快艇的包抄夹缝里钻了出来,处境之险,当真是间不容发。

    那两艘快艇上掌舵船夫不料苏白风机警如斯,在这等瓮中捉鳖的情势下,居然叫对方的船只荡出夹缝,一怔之下,欲待转舵改变航向已然不及,但闻“砰”一声巨响,二艇互撞,立时化成碎片。

    江上卷起千层浊浪惊涛,把无际的江水崩裂开来,滚滚水流奔腾澎湃,委实动魄惊心已极。

    良久,江面才恢复平静,二人二艇早已不见踪影。

    苏白风不知不觉已是汗流夹背,暗道若非鬼使神差,船只不迟不早偏了航道,自己不得不亮起火折校准方向,这才发现那两只疾抄而至的快艇,在那危机一瞬之际,如果反应稍迟,此刻葬身江底的,只怕不是对方那名舟子而是自己了!

    苏白风惊魂甫定,倏闻水中“哗啦啦”一大响,快艇右侧冒起一个人头来,竟是那少年钱继原!

    钱继原一手拉住舟尾舵,上半身飘浮水面,朝苏白风道:“苏兄,你没有有事吗?”

    苏白风道:“兄弟才从鬼门关闯了过来,有谢钱兄关怀。”

    钱继原道:“钱某本已泅到岸边,听见这边巨响震耳,立刻掉头而回,看来敌人千方百计欲置你于死地,你何苦只身冒这个大险?”

    苏白风道:“兄弟无论如何非救出赵姑娘出险不可,即使将这条性命丢在子午谷里亦在所不惜,目下若要兄弟罢手,实是有所未能。”

    钱继原遗憾地摇摇头,暗忖:“他说出这句话时,已非仆佣对少主人应尽护卫之责的口吻,敢情他和赵姑娘之间竟有主仆之外的其他感情存在,就是这种感情迫使苏白风一心一意欲营救赵姑娘,以至忘却自身生死的吗?”

    他当下道:“苏兄误会了,非是小弟蓄意劝阻,实因苏兄此去危机重重,纵不埋骨江底,亦难逃被擒之祸。”

    苏白风诧道:“你能够如此肯定吗?不是苏某自夸,当日强如红袍老祖俞一棋都奈何我不得,凭区区一个五邪叟要擒下苏某,恐怕并不那么简单。”

    钱继原道:“苏兄神勇盖世,小弟早已听人言及,问题在于水面上比不得陆地,一旦舟仰人翻掉落水中,那时苏兄空有一身功力,还不是只有束手就擒吗?”

    苏白风沉吟道:“事实果然如此,苏某最忧虑的正是这一点。”

    钱继原沉下嗓子道:“其实小弟刚刚提到的还不是最迫切的忧患,另有一椿事实更值得苏兄顾虑——”

    苏白风愕道:“此言何所而指?”

    钱继原踌躇一下,始道:“敌方除五邪叟外,另有一个主持其事得首脑人物,此人更是苏兄的心腹大患,你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苏白风皱眉道:“这人可是那始终与南荒五邪叟在一起的锦袍老者?”

    钱继原道:“正是此人。”

    语声微顿,复道:“苏兄或许不相信小弟之言,那俞肇山的武功你是见识过了,这锦袍老者一身功夫更在俞肇山之上。”

    苏白风道:“钱兄亲眼目睹他显露过惊世骇俗的武功吗?”

    钱继原道:“尚未见过,但我知道他功力之高,连当今宇内有数几位前辈异人,诸如大禅宗、青牛童子等,只怕都要让他三分!”

    苏白风骇然色变,道:“并非苏某不信钱兄之言,委实我从未听过,武林中有人功力高大禅宗或青牛童子者”

    钱继原道:“信不信由你,此人是俞肇山一手调教出来的特级高手,以企图与大禅宗等人争一日长短。”

    苏白风愈听愈觉离奇,俯首陷入寻思之中。

    他半晌始道:“这话更令人不解了,俞肇山武功不及大禅宗,乃是不争自明之事实,但由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武功反而高于大弹宗之上,岂非太过不可思议了吗?”

    钱继原道:“我没有时间解释清楚了,最后奉劝一句,苏兄及早回头,犹可免于无谓之牺牲”

    苏白风打断道:“纵然成功得机会微乎其微,兄弟也有扭转乾坤之决心,钱兄盛意可感,惜乎苏某无法遵从。”

    钱继原叹道:“勇者不惧,以苏兄这等气魄,大约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物能令你犹疑恐惧的了”

    话犹未完,陡闻“嗤”的一响,漆黑的天空蓦地同时升起二道彩光闪耀争目的烟火,左边的一道爆成一朵梅花形火焰,色呈鲜红,右边的是一朵黄色菊花火焰,过了片刻两朵火焰方始自行熄灭。

    钱继原急道:“敌方首脑发出讯号了,埋伏在子午峡里的人手即将出动,苏兄你须得格外谨慎留意。”

    苏白风道:“多谢钱兄指教。”

    钱继原自怀中摇出一样物事,抛在舢板上道:“待会儿你也许用得着这只烟幕筒,虽是雕虫小技,或能帮助苏兄渡过一危亦未可知——”

    言罢,复投身纵落水中,顷刻不见。

    苏白风下意识打量钱继原所留下得物事一眼,却是一只竹杆圆筒,自外表观之,倒像是孩童过节时所燃放的花炮。

    苏白风一时无法推究钱继原留下那只竹杆圆筒的用意,只有暗暗纳闷于心。

    他再度划橹前行,约莫走了有十余丈远近,突然出现了六艘快艇,悄悄向苏向风和座船驶近。

    那六艘快艇分成东西南三队,每队两艘分由两名船师驾驶,每队相距半里,成一川字形,衔尾乘风疾驶,渐迫近苏白风的座船,因为是在黑夜之中,故而他们肆无忌惮迅疾催行,即使船头破水的阵阵响声,亦为哽咽的风啸所遮掩,不虞被对方发觉。

    苏白风虽然无法瞧见敌船的踪影,但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察觉本能,使得他隐约感到周遭突生的紧张气氛。

    他立刻催桨划橹,加快速度,然而这时他已经隐入了二队快艇的包围,仅留下前方一个缺口。

    右边一艘快艇的屐舵上,站起一名身材魁梧的劲装汉子,运劲入丹田中迫出声音说道:“姓苏的,你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目下你只有依照咱们吩咐你航行的方向掌舵,否则咱们马上将你的船只撞沉,你听见了吗?”

    苏白风微凛,极目四望,但见东西南水面上依稀出现点点船影,黑暗里却无法分辩得出敌船的数目。

    当下回答道:“尔等准备挟持苏某的船只到那里去?”

    那魁梧大汉大声喝道:“咱主人本有命令下来,不惜出动全数快艇,把你的船只撞成碎片,但是方才他又发出讯号,要咱们带领你去与他会面。”

    苏白风心念一动,道:“在下又弄不清楚你们的主人是谁呢,可是南荒五邪叟吗?”

    那魁梧汉子哼了一下,道:“五邪叟配指挥咱们吗?姓苏的,你未免太小觑黑水帮了!”

    苏白风惊道:“足下是江湖水路第一帮派,黑水帮帮主巫江龙?”

    魁悟汉子道:“正是巫某。”

    苏白风吸一口气,道:“苏某正自奇怪,子午峡里缘何忽然之间出现了这许多水道高手,原来黑水帮也参与此事,又有巫帮主亲临主持,那就难怪了。”

    口上仅管淡淡说着,心中已忍不住暗暗吃惊,心想敌方那主脑人物,不知用的什么手段,竟能使黑水帮为他卖命?而自己到目前,连此人的底细都不甚了解,倒是颇为可虑的一件事了。

    当下故意用讥讽的口吻道:“久闻巫帮主在水道上一时之雄,如何竟也当他人的爪牙走狗来,在下颇感不解。”

    魁梧汉子巫江龙怒道:“姓苏的,你口头上客气一点。”

    苏白风笑道:“对不住,是我一时失言,苏某的意思是,以巫帮主这等人,居然尚被人网罗而去,此人莫非已到了武功盖世,足以号令天下的地步?”

    巫江龙道:“这个倒被你说对了,试想巫某是何等人物,除非顶尖拔萃足令巫某心服口服之人,我岂会心甘情愿为其效力吗?”

    这刻已到夜半子时,一轮圆月升到子午峡上空,银色光辉自云端平泻下来,顿使狭长多险的子午峡谷明如白昼。

    苏白风拿目四望,发现敌方六艘快航行与自己的船只异常接近,此际右首忽有一艘脱颖而出,一直上前来。

    快艇尾舵站着一名气度不凡的中年魁梧汉子,苏白风料想必是黑水帮帮主巫龙亲自坐镇其上。

    说时迟,那时快,两艇正自并头齐航,苏白风陡地提身一跃,纵落敌船,艇上四名水手叱喝连声一拥而上,纷纷出掌朝苏白风击出。

    苏白风手起足落,挡者无不跌开,一名水手穴道受制,再也动弹不得。

    巫江龙大喝道:“姓苏的,你”暴叱声中,单掌猛的一推,击出一片狂飙。

    苏白风身形立稳,对方掌势已然发动,他出手之疾,招数之凶险迅猛,苏白风也不禁为之惊心动魄,暗道这巫江龙做到水道中数一数二帮派的首领,水上功夫之高,自是毋庸待言,即连对拳脚武功一道亦是一样在行,自己倒不可小觑于他。

    当下使出“赵门五节刀”手法,卸去对方掌力,一面运起丹田潜力暗劲,俟机待发——

    巫江龙一掌击空,立刻抡拳再攻一掌,其势非常凌厉之极,况且绝无破绽,人须得先行防御,方有机会反击。

    苏白风闪目一瞥,早已瞧出对方一掌之奥妙所在,情知目下之战,非奇兵不足以致胜。

    他口中清啸一声,居然不退不避,双掌翻飞间,以快对快一连抢攻了五招,使的仍是“赵门五节刀”招式。

    巫江龙不料苏白风所以完全放弃放守,乃是早有成竹在胸,他一使出“赵门五节刀”掌式,敌手攻势顿然受阻。

    巫江龙大吼道:“好拳法!你再接巫某一掌!”

    他觅得空,迅速攻出一招。

    谁料苏白风更先他一步抢先发动了攻势,他不等巫江龙发招,一掌分光错影抢攻了进去。

    巫江龙做梦也想不到对方身手快捷如斯,他欲避不及“啪”“啪”二响,左右双手穴道均为所罩。

    当下但感身躯一软,再也站不住身,一跤跌了下去。

    苏白风一掌罩住巫江龙背宫,大喝一声道:“停住!”

    原来在苏白风与巫江龙动的的当儿,其余五艘快艇迅速抄而上来,此刻见帮主已在人家掌握之中,登时将速度减缓下来。

    苏白风俯首朝巫江龙道:“巫帮主,苏某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对你得罪”

    巫江龙冷冷一哼,打断道:“姓苏的你不必多言,巫某今日算是认栽了,要杀要剁听悉尊便。”

    苏白风道:“只要巫帮主吩咐手下水师领我去见你们的主人,中途莫要再打其他主意,苏某并没有为难巫帮主的意思。”

    巫江龙道:“见到咱们主儿,你也是死路一条,姓苏的,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苏白风淡淡道:“若然苏某连贵上的影儿来见到,便自葬身子午峡水底,岂不更要死不瞑目了吗?废话少说,你命令手下水师领航吧——”

    巫江龙重重哼了一哼,无奈只有依言高声指挥部属。

    其余五艘快艇结连成一纵队,领先疾进,苏白风亲自操舵,衔尾跟在后头,速度丝毫不逊于敌船。

    峡中航道处处险礁暗滩,前面五艘快艇上的水师俱是水道当时之选,自然都能轻而易举通过险阻。

    相形之下,苏白风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这等水上功夫非是他所擅长,遂得小心翼翼随着前面快艇所走过的航线行驶,加上巫江龙为了自身安危,不时出声指点,才能在多险的子午峡中航行无碍。

    饶是如此,苏白风仍被弄得手忙脚乱,狼狈万状。

    行驶了片刻,忽然又是一阵轻脆悠扬的种声传入诸人耳际,细听之下,这次钟声却是由西方所传出。

    苏白风心念方动,突闻巫江龙大声呼道:“主船的位置又改变了,立刻转向西航!”

    五艘快艇相继来个大转弯,船头激起点点浪花,迅即电掣般,朝西北方向航驶而去——

    苏白风也立即转舵改航,极目远眺,只见前方浩翰烟波上,隐约浮现着一座黑色岛屿,钟声便是从该处传出。

    一会功夫,快艇已经逐渐接近岛屿。

    苏白风心中激动,难以自己,他连足眼力眺望,只见一只轻小皮船靠泊在小岛岸边,舟上并肩站着二人,正是那不知名的锦袍老者及南荒五邪叟,而赵嘉玲却已经不在皮舟上面了!

    皮舟木桅上吊着一只铜钟,锦袍老者伸手一拉绳索,钟声戛然而止,前方五艘快艇分左右两面散开,将苏白风这一艘船只围在中央。

    锦衣老者冷冷地注视了苏白风好一忽,说道:“苏白风,你若不是憨不畏死的勇夫,便是天下第一号傻瓜!”

    他未见提气聚音,但却字字清晰,声流数丈空间猛震得苏白风耳膜“嗡”“嗡”作响,苏白风不禁暗心惊。

    苏白风道:“憨不畏死绝对谈不上,至于要苏某当成傻瓜倒也未必,只是苏某若连少女主人都保护不了,来日如何对家主人交待?”

    锦袍老者道:“你不肯罢手,乃理所当然之事,但你只身深入虎穴,却是非得有点胆气不得,冲着姓苏的你这条汉子,待会儿老夫给予你一个公平较量的机会就是——”

    苏白风道:“足下好说了,苏某虽则明知不敌,仍然愿意放手一拚!”

    锦衣老者视线落到躺在舢板上一动不动的巫江龙,道:“姓苏的,你本事也算不小了,竟然连过钱继原及黑水帮的截拦——”

    苏白风道:“听说你以白姑娘的性命要挟钱继原钱兄为你卖命,看来足下对绑架女人一道,倒是十分在行的了。”

    锦衣老者沉声道:“敢情钱继原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的都对你诉说了,他与你英雄相惜,故以暗中违抗老夫之命,放你一马是吗?”

    苏白风暗道不妙,自己只说出白楠被掳之事,他就据此推测出钱继原曾经暗助自己,那锦衣老者当真是机警过人了。

    苏白风凛惕之下,益发觉得有小心应付的必要,首选须得设法使钱继原及白楠,不因自己而受累。

    当下故意冷笑道:“钱继原想暗算于我,反被苏某先发制人,不得不对我透露身受胁持之事,我恨他先前欲加害苏某的手段太过卑鄙,一掌把他劈落河底了!”

    他厉声说着,又不时夹杂着一两声冷笑,竟使得锦衣老者相信了他信口所撒的这个谎言。

    锦衣老者道:“以你一身功力,钱继原果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未必见得就如此葬身河底,怎未见”

    话未完了,陡闻“哗啦啦”一响,水底冒出一人,却是那少年钱继原!

    苏白风惟恐钱继原一开口,与自己信口所撒谎前后相违,致为锦衣老者听出破绽,连忙道:“足下推算无差,钱兄虽然被我劈落船下,仗着精通水性,依旧能够安然泅回此处——”

    钱继原挂着湿淋淋得身子攀上皮舟,闷声无语。

    锦衣老者面无表情,道:“姓苏的,你在此等时刻之下,还要说这种多余的废话,老夫相信若非你故意没话找话说,以延时间,就是设法欲出言为钱继原塘遮掩护,老夫只要小试一番,便知你的用意。”

    他心思转动之快,实在太已惊人,苏白风情知自己多言反致败事,一时猜不出对方又要施展什么诡谋奇计,内心登时感到紧张万分。

    锦衣老朝钱继原挥一挥手,道:“钱继原,你立即跃上快艇,与苏白风动手过招,记住如果你要不了他的姓命,白楠姑娘一命也就跟着完了!”

    钱继原怔了一怔,趑趄不前。

    苏白风瞧出他的为难之情,急智生招,用足对准巫江龙的顶门,厉声道:“钱继原你若敢过来,我马上把巫帮主头壳踏成粉碎!”

    锦袍老者睛瞳连转数转,挥臂吩咐钱继原退下。

    敢情苏白风情急所使的这一着当真厉害无比,可说正中对方要害,锦袍老者若不管巫江龙死活,坐视黑水帮帮主被杀,足令其余帮众水师寒心,甚或迫使他们倒戈以向亦可知。

    锦袍老者冷冷道:“你最好赶快拍活巫帮主的穴道,把他放了!”

    苏白风道:“足下说得好不轻松写意,苏某辛辛苦苦擒到一个人质,凭你一句话说放就放吗?”

    锦袍老者道:“莫非你打算以巫帮主之命要挟老夫?就像老夫用赵小妮子的性命挟持你一样?”

    苏白风道:“苏某正有此意。”

    话锋微顿,复道:“苏某先要问你,赵姑娘又被从皮舟移动了何处?”

    锦袍老者沉吟不答,那一直立在他身侧,未曾开口说话的南荒五邪叟忽启齿放在声音道:“小子你别多问,今日你已陷于必败之地,老夫警告你还是尽快将巫帮主给放了,否则你不要悔不莫及!”

    苏白风瞧他一眼,道:“敢问五邪叟亦是绑架赵姑娘的主持人物吗?”

    南荒五邪叟道:“是又怎样?”

    苏白风道:“是的话,苏某倒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一言甫毕,突见锦袍老者眼睛一转,朝南荒五邪叟打了个眼色,苏白风头方动,对方身形已若风一般,自皮舟跃起疾扑过来。

    苏白风厉声道:“你你要迫我向巫帮主下手吗?”

    南荒五邪叟冷笑一声,理也不理苏白风之言,身在半空犹未落到快艇上面,双掌一翻便自激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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