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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力小说网 www.mlxs.cc,地海六部曲2:地海古墓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柯琇的脸往黑帽兜里缩了缩,就像沙漠乌龟缩进龟壳,她冷淡不悦地迟缓应道:“很好,女主人。”

    两人在双神庙的祭坛前分手。既然已告诉柯琇说她知道该怎么做,阿儿哈于是从容走向小屋,唤来马南,嘱他陪行。

    她与马南一同爬上山丘,走入宝座殿,进入大墓穴。两人用力合扳长门把,打开大迷宫的铁门。他们点燃灯笼后入内,阿儿哈带路前往彩绘室,再由彩绘室走向大宝藏室。

    那个贼没走多远。她和马南在曲曲折折的隧道才走不到五百步,就遇见他了;他瘫在狭窄的地道上,像团破布被扔在地。他倒下去前,手杖先掉地,落在与他有点距离的地上。他的嘴唇有血,眼睛半闭。

    “他还活着。”马南跪下,黄色大手放在男人喉头探脉搏。“要不要我扼死他,女主人?”

    “不,我要他活着。把他抬起来,跟我走。”

    “要他活着?”马南不解:“为什么,小女主人?”

    “让他当陵墓的奴隶!别多问,照我的话做。”

    马南的脸比以前更忧郁了,但仍遵从指示。他颇费了点力气,把这年轻男人像个长布袋似地举到肩膀上,尾随阿儿哈蹒跚前行。在那样的负重下,马南一次没法走太远,为了让他喘喘气,这趟回程总共歇了十几次。每回停留的地方,廊道看起来都一样:灰黄色石头紧迭成穹窿,石地不平,空气停滞。马南哼哼喘喘,肩上的陌生人静卧着,两只灯笼照射出暗淡光圈,越往外越稀薄,最后没入廊道前后的黑暗中。每次暂停,阿儿哈就拿起带来的水瓶,对准男人干焦的嘴巴滴点水,一次一点点,唯恐回生太仓促反而害死他。

    “去囚链室吗?”他们走到通往铁门的通道时,马南问。阿儿哈一听,才开始思考该把这囚犯带去哪里。她也不晓得哪里好。

    “不行,囚链室不行。”她说,顿时又被记忆中的浓烟、恶臭及叫发遮面、一语不发的沉默脸孔搅得难受起来。况且柯琇可能会去囚链室。“他他必须留在大迷宫,这样他才无法恢复巫力。哪个房间有”

    “彩绘室有门,有锁,也有侦窥孔,女主人。如果你确信他不会穿门逃走。”

    “他在地底下没有巫力。就带他去那儿吧,马南。”

    背着重负走了来路的一半,现在要走回去,马南又累又喘,根本没力气抗议,只挺挺背脊将男人背回肩头。回到彩绘室后,阿儿哈脱下身上厚重的羊毛冬季长斗篷,铺展在尘埃满布的地上。“把他放在上面。”她说。

    马南大口喘气之余,一脸惊愕,忧郁地呆望着阿儿哈。“小女主人”

    “我要他活着,马南。瞧他现在发抖的样子,他会冷死。”

    “你的外套会变成不洁。这是第一女祭司的外套,而他不但不信神,还是男人。”马南脱口而出,小眼睛瞇着,宛如处于痛苦中。

    “事后我会把这件斗篷烧毁,再织一件!快,马南!”

    听阿儿哈这么说,马南顺从地弯腰放下肩上囚犯,让他躺在黑斗篷上。那男人宛如死了般瘫着,但喉头脉搏仍猛烈跳动,不时一阵痉孪使他的身躯打哆嗦。

    “应该把他链铐起来。”马南说。

    “他像是会惹麻烦的危险人物吗?”阿儿哈讥嘲道。但她见马南手指一个钉在岩块里的铁制锁扣,表示可以把囚犯链住后,就遣他去囚链室拿铁链和搞环。马南走下廊道,一边喃喃抱怨,一边口诵隧道走法。他曾经来回于彩绘室和囚链室之间,只是从不曾单独走过。

    在仅余的一盏灯笼光照下,四面墙壁上那些有下垂大翅膀、在无尽沉寂中或蹲或站的朴拙人形,好像都挪移扰动起来。

    她跪下,用水瓶滴水进囚犯嘴中,一次滴一点点。最后他咳了一下,两手虚弱地举起来要拿水瓶,她让他拿去喝。他喝完躺下时,水渍加上灰尘和血迹,一脸脏污。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些话,只有几个字,但用的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马南终于拖了一长条铁链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可以锁铐的大枷锁,以及一个恰合囚犯腰围的铁环。“这铁环不够紧,他可以滑开。”马南把链子锁在墙上的铁圈时,喃喃叨念着。

    “不会,你瞧。”阿儿哈现在比较不怕这囚犯了,她伸出手,亲自演示铁环和男人腰肋间所剩细缝,就连她的手也放不进去。“除非他挨饿超过四天。”

    “小女主人,”马南以愁惨语调说道:“我倒不是怀疑什么,但让他当累世无名者的奴隶有什么益处?他是男人呀,小人儿。”

    “马南,你实在是个老呆瓜。嗳,快弄好,我们要走了。”

    囚犯睁着明亮但疲乏的双眼注视这两个人。

    “马南,他的手杖呢?在那儿。我要带走,它有魔力。唔,还有这个我也要带走。”她迅速一跃上前,抓住男人衣领边的银链子,将链子绕过男人的头;那男人试图抓她手臂制止,但背部被马南踢了一脚,阿儿哈将银链子一甩,他就够不到了。“这是你的护身符吗,巫师?你很宝贝它是不是?看起来没什么价值呀,你没钱买个更好的吗?让我替你好好保管吧。”说着,她把银链子挂在自己脖子上,并将坠子藏在羊毛外袍的厚领子底下。

    “你不了解它是做什么用的。”男人说着,声音极沙哑,所讲的卡耳格语发音不正确,但意思表达得倒是够清楚。

    马南再踢了他一脚。这一踢,囚犯疼痛地嗯哼一声,闭上双眼。

    “别管他了,马南,走。”

    她离开彩绘室,马南咕哝着尾随。

    当晚,所在地的灯火尽熄时,阿儿哈又单独爬上山丘。她从宝座殿后面的井里汲水出来装满水瓶,拿着这瓶水及一大块未发酵的荞麦扁面包,进入大迷宫的彩绘室。她把这两样东西放在囚犯刚好够得着的地方。他已入睡,动也没动。她放好东西就转身返回小屋,那一夜,她也睡得饱实安稳。

    午后,她单独再去大迷宫。面包已不见,水瓶已空,陌生人背靠墙坐着,带着尘土和伤疤的脸依旧状极可怕,但表情戒慎。

    她站在他正对面的角落处,男人被链着,不可能碰到她。她打量了他一下就别开脸,但这室内没什么特别东西好看。她不肯说话,好像有什么拦着她开口似的。她一颗心怦怦跳,像是害怕。其实没有理由怕他,他在她的掌控中。

    “有光真好。”他说话轻和深沉,让她心慌。

    “你叫什么名字?”她蛮横地问,觉得自己的声音颇异常,格外高细。

    “嗯,平常大家都叫我雀鹰。”

    “雀鹰?那是你的名字?”

    “不是。”

    “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不能告诉你。你是陵墓第一女祭司吗?”

    “嗯。”“大家怎么称呼你?”

    “阿儿哈。”

    “被吞食的人那名字是这个意思吗?”他的黑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嘴角略带微笑。“你的名字叫什么呢?”

    “我没有名字。别问我问题。你是哪里人?”

    “内环诸岛的人,在西方。”

    “黑弗诺吗?”

    那是她仅知的内环诸岛的城市或岛屿名称。

    “是的,我从黑弗诺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峨团陵墓在我们国人之间很有名。”

    “但你是个异端,不信神。”

    他摇头。“不,女祭司。我相信黑暗的力量!我在别的地方遇过累世无名者。”

    “在什么地方?”

    “在群岛区,就是内环王国。那里也有很多地方从属于大地太古力,那太古力与这里一样。只是它们都不比这里的巨大,而且其余地方的太古力都没有神庙和女祭司,也不像在这里,这么受敬拜。”

    “你是来敬拜的?”她嘲弄道。

    “我来盗抢。”他说。

    她盯着他认真的脸:“你太过自信了!”

    “我晓得这不容易。”

    “容易?根本就不可能办到。假如你信神,你就会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累世无名者看顾着她们所属的东西。”

    “我要找的东西不是她们的东西。”

    “那肯定是你的东西啰?”

    “我来要求归还。”

    “这么说的话,你到底是什么,神吗?还是君王?”她上下打量他。眼前这男人疲惫地坐在地上,身子被链铐住,全身肮脏。“你不过是个贼!”

    他没搭腔,只以目光迎视。

    “你不准正面注视我!”她高声道。

    “小姐,”他说:“我无意冒犯。我是个陌生人,而且是侵入者。我不懂你们这里的规矩,也不晓得谒见护陵女祭司应有的礼节。我现在不过是你手掌心的蚂蚁,万一不小心冒犯,还请宽恕。”

    她立在原处,没有回应。有一刻,她觉得血液升上脸颊,热烫而可笑。但他已经没在看她,也就没见到她脸红。他早已听命望向别处。

    两人不说话好一会儿。四周墙上的人形以悲伤空洞的眼神注视他们。

    她带了一整石坛的水。见他的眼睛一直飘向它,好一会儿后,她才说:“你要是想喝水,喝吧。”

    他立刻蹒跚爬向石坛,像端起酒杯般轻松举起,一口气喝了很久。接着,他把袖子一角打湿,尽可能把脸上和手上的污垢、血渍、蛛网等擦拭干净。这过程颇花了些时间,女孩在一旁看着。擦拭完毕后,他看起来好多了,但这番打理让一边脸颊上的伤疤露了出来,那是愈合很久的旧伤疤,呈四道平行棱线,由眼睛延展至颔骨,有如被巨爪抓伤留下的痕迹,在黝黑的脸上显得白。

    “那个伤疤,”她问:“是怎么来的?”

    他没立刻回答。

    “是龙爪抓伤的?”她这么问道,有意嘲弄。她下来大迷宫,不就是为了取笑她的受害者,藉他的无助来折磨他吗?

    “不,不是龙抓的。”

    “这么说,至少你不是龙主啰。”

    “不对,”他颇不情愿地表白:“我是龙主没错。但这伤疤是在成为龙主以前造成的。我刚才说了,我以前在这世上别的地方遇过黑暗力量。我脸上这伤疤正是累世无名者的亲族之一留下的记号。但他已不再无名,我最后知道了他的名字。”

    “你在说什么?什么名字?”

    “我不能告诉你。”他说着,虽然一脸正经,却带微笑。

    “一派胡言,傻瓜乱扯,亵渎神圣。她们名叫累世无名者!你根本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女祭司,我比你知道得清楚。”他说时声音越加深沉:“你再仔细看一看!”他转头,以便让她确实看见横踞他脸颊的可怕记号。

    “我不相信你的话。”她说,声音颤抖。

    “女祭司,”他柔和地说:“你年纪不大,服侍黑暗无名者的时间不可能很久。”

    “但我已经服侍很久,非常久了!我是第一女祭司,重生者,一千年前又一千年前我就已经开始服侍我的众主母了,我是她们的仆人,她们的口,她们的手。对于玷污陵墓、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的人,我也是复仇者!你别再瞎掰,也别再说大话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只要我喊一声,我的守卫就会过来砍掉你的头?或者,要是我离开并锁上这扇门,我所服侍的那些主母就会吃掉你的筋肉和灵魂,把你的骨头留在这些尘土中?”

    他默默点头。

    她结结巴巴,发现已无话可说,便咻地冲出房间,砰地用力拉上门闩。就让他以为她不再回来好了!让他在黑暗中冒汗,让他大肆咒骂并颤抖,然后拚命努力操作他那些不洁、无效的魔法!

    但在她的心眼中,却看见他舒展而眠,一如先前在铁门边时那样:宛若绵羊躺在阳光和煦的草坪上,那么安详超然。

    她在拴好的门上吐口水,画上去除不洁的记号,然后跑步般迅速返回墓穴。

    一路曲曲绕绕返回宝座殿活板门的途中,她以手指贴拂墙面优美的岩石花纹,感觉它们好像凝结的花边。她全身上下扫过一股渴望,想点燃灯笼,再看看那些时间打造的岩石、再瞧瞧墙上美丽的闪光,只要看一眼就好。但她闭紧双眼,继续快步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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