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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力小说网 www.mlxs.cc,梨花落尽发如雪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你。

    我笑着摇头,伸手展开他已经爬了皱纹的额角。忽然觉得,上天是如何地善待我,不但赐我倾国容颜,一世荣华,还赐给我那样疼我爱我的一双父母。

    以及,那一段金玉合壁的好姻缘。

    没有人知道,我是如何急切地嫁去突厥。

    我记得那个穿兽皮的俊朗少年,他叫云抑,他曾在满树繁花之下吹羌笛给我听,他说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姑娘。总有一天,我要将你带走。

    年少骄傲的我脸一红,转身再不理他。

    时光远去,旁的我已记不清楚。只记得那个柳媚花娇的夏日,海棠花嫣红似火,云抑的羌笛婉转如莺,年少的耳鬓厮磨,轻易就让人把彼此的心交付。

    云抑走时,我将姥姥传给我的鸳鸯梳送给他。那是一把晶莹剔透的白玉鸳鸯梳,把手上镶着一颗水滴形的凤血石,就像一滴殷红的泪。

    我说这是乡间的风俗。当一个女子将鸳鸯梳相赠,就意味着她愿意与你比翼双飞。

    比,翼,双,飞。说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我的脸陡然发烫,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聚到双颊。他接过,也不言语,只是用那样的目光看我,深深的,仿佛恨不得一眼就望穿了前世今生。

    他说,倾儿,此生,我定不负你。

    那是我听过最美的一句承诺。彼时,云抑还是个不得宠的少年,他的父皇子嗣无数,储君之位原本断不会落到他身上。可是七年之后,就在昨日,我拆开那封了火漆的信件,看见他熟悉的字体,就仿佛他出现在眼前。

    随信而来的,还有那只鸳鸯梳。

    他说,迎娶你的人是我。倾儿,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七年来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

    七日之后,我便会在我为你建造的宫殿里,在喜礼上亲手从你手上接过这把鸳鸯梳。

    我们就再也不会分离。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我仿佛看见眼前的幸福,如云一般浓厚绵长。却几乎忘记了,儿时曾有术士为我批命,当父皇问起,他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再三追问,才说,公主八字里贵重福薄,乃是芦苇琉璃之命。

    所谓芦苇,头重脚轻,境遇蹊跷。

    所谓琉璃,美丽易碎,贵不可言。

    公主十六岁时会有一劫,倘若能挺过去,此后便会一生鸿运,万世景仰。

    父皇急忙追问,要如何,才能躲过那一劫?

    术士蹙眉,道,公主掌纹贯穿一抹仙灵之气,却又幽怨至极,不似仙家,亦不似妖魅。天命如何,恐怕还是看她自己的造化。

    父皇大怒,一切都听天由命,朕要你等何用!说罢,便命人将那术士拖出去斩了。

    从小到大,父皇将我捧在手心,生怕一朝会应了那预言。直到我平安喜乐地长到十六岁,众人才渐渐松口气,把这件事当作笑谈讲给我听。

    可是我怎么会舍得死?我怎会舍得这么多爱我的人,还有这万里江山?我笑,盈盈坐于铜镜之前,拔下髻上的珠钗,用鸳鸯梳一下一下地梳着长发。

    一梳白头偕老。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儿孙满堂。那喜礼上喜婆常说的话,不知怎的就忽然出现在我脑海中,我的脸忽然殷红一片。

    小腹忽然一阵剧痛,唇角缓缓有血丝流下。我看见自己的眼睛,那么不甘,那么难以置信,可是我没有办法。

    握着鸳鸯梳的手却骤然一抖,鸳鸯梳坠在地上,那泪形的凤血石衬着无瑕白玉,更显得璀璨深红。

    二.{雨道红鼓声 白马喜绸系 帘起红妆凤凰卿}

    五月十五,便是宁阳公主出阁的日子。晴光阁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父皇和母后的龙凤鎏金车一到,四下立刻静寂无声。

    他们亲自送我坐上喜轿,在轿帘落下的一刻老泪纵横。我握紧了手中的鸳鸯梳,不忍心再看下去。

    这是突厥的风俗。新郎在礼成之前不可来女方娘家,免得在一接一迎之间走了回头路,坏了彩头。所以从中原到突厥的漫漫长路,要靠我一个走过。父皇派了许多侍卫护送我,大红的喜轿两旁,可以看见浩大而肃穆的两排仪仗,铁甲长枪给这喜礼平添了几分煞气,同时也提醒着我,此次路途是如何的艰险。

    如今世道动荡,大周北与突厥联姻,西南方却有苗,商两族虎视眈眈。甚至夹在大周与突厥之间的小国楼兰,都曾仗着国民富庶团结,不肯再向大周低头朝贡。

    可是如今,我以大周长公主的至贵身份与突厥未来的储君联姻,一切都将不同。两国联手,就再也没有外敌可以摇撼我大周威仪。

    忽然觉得,市井的传诵也并无道理。我所做的一切,固然是为了自己。可同时也为了大周子民,永享清平。

    大漠孤沙,长河落日。一路上所见,都是与中原完全不同的风景。傍晚起了风沙,送亲队伍在路旁的山石后面避了几个时辰,再行进的时候,天空晴得近乎虚假,眼前一览无余,我却忽然不想再走下去。

    “停轿。”我轻声说。拨开坠玛瑙流苏的殷红轿帘,拖着繁复绝丽的大红喜服,我朝身侧的戈壁走去。

    “公主,那后面就是悬崖,您要小心……”侍卫担忧地说,我却泰然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这是如何难得的风景。夕阳与新月并存,天空是一簇一簇的紫色,华美幻丽得不似人间。远方有一抹墨色由天边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像有人握着画笔,描绘着鬼斧神工的大好山河。

    我走到悬崖边,任风吹动我红艳拖沓的长裙。摘下凤冠临风而立,珠玉碰撞声中,一头长发在风中如墨雾飞舞。

    “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我扬手,将凤冠丢入黄沙之中,幽然叹息。此时天高地广,皓月当空,任谁也不能不感叹自身的渺小。

    忽然,远处传来砰的一声破空之音,一根羽箭直奔我心脏而来,我一愣,想要避开,却已是迟了。

    眼看那箭就要刺入我身,半空中忽然出现另一支箭,将射向我的羽箭打落在旁。我不由后退两步,一转头,才发觉身后火光大盛,一群山贼模样的人握着火把站在戈壁,人头攒动,不下数万。一众护送我的侍卫已经尽在他们掌控之下。

    为首的男子上前两步,浅笑地看我。白衣皎洁不染纤尘,一双美目顾盼生凉。璀璨星空之下,竟飘然若仙,气度雍容。此人本就不似凡人,更很难让人将他与身后那群乌合之众联想在一起。

    他走近我,那笑容净如云染,他说,“宁阳公主,久仰大名。我一直都好奇你是个怎样的人。上次你微服出宫,我在你轿子里下了重毒,三日之后,连马都毒死了,可是你却安然无恙。——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因为,老天也垂怜容貌绝丽的女子,不忍看着倾国名花没入尘土吧。”

    我坦然迎视他的目光,也不答话,只是淡淡说道,“放了我的亲随。我跟你走。”

    他一怔,随即伸手轻抚我的脸,手指冰凉,促狭笑道,“你当然得跟我走。方才救你那一箭,可是我射的呢。”

    我微微一愣。

    “好一句,‘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因为这一句,我便留下你。”他仰天长笑一声,转身走开。几个随从上前将我围住。

    所站之处留下一片幽然淡漠的兰香。

    三{百般契诺由君落 鸳鸯散 怜见双燕双咛}

    荒漠里简陋而整洁的石屋,似是过去帝王废弃的行宫。我坐在桌前,第四十九次翻阅那本破旧的诗经。

    良久,我合上书,望向门口。

    我知道他早就来了,傍晚的光线自他背后照来,将他俊逸身子拓成影子,绰绰地倒映在背后的石墙上。

    他说“宁阳,你真是越来越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我亦忽然觉得有趣,笑笑,伸手指指旁边的木凳,反客为主地说,“公子请坐。”

    他一怔,随即微笑落座。轻声叹道,“将你抓来数十天,你不哭,也不闹,反倒安之若素。只给你一本诗经,便可让你如此安静么?”

    我又笑,道,“那么依公子所言,我是该哭,该闹,还是该悬梁自尽?……如果这些有用的话,你也不是贺兰雪了。”

    他的眸子一瞬间精光大盛,可是飞快恢复如常,娴雅挑眉,道,“你知道是我?”

    “大周一旦与突厥联姻,夹在中间的楼兰小国便将再无生存余地。所以,最不希望大周与突厥联姻,又熟悉沙漠地形的人,应该就是楼兰。何况,传说楼兰皇子贺兰雪有天人之姿,流亡在沙漠中,落草为寇。要猜出是你,也并不是很难。”

    他的眸子冷然看我,看不出半点喜怒。

    “……其实如果没有你,楼兰怕是早就亡了。”我转过头,假装没看到他阴霾的双眸,“突厥于去年与楼兰开战,楼兰虽然富庶,人丁却是稀少。倘若不是出了一个杰出的皇子贺兰雪,恐怕全族的人都已经被突厥俘虏。”

    “你知道的倒清楚。”他的声音喜怒莫辨,整张脸在阴影里,神色似乎凄厉分明,“俘虏?那倒算好的。你可知突厥铁骑,连老弱妇孺都不曾放过?单是我贺兰皇族的血,就足以染红半片沙漠。”

    这一刻,我望着他的眼睛,于那一刹那看见他眼眸深处的悲苦,心口忽然莫名一窒。

    “他甚至杀了我的未婚妻。”他的声音忽然轻起来,“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子。手无寸铁。”说到这里,他猛然抬起头来看我。

    我被他的目光逼退,起身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摇头,说,“不会的,云抑他不会那么残忍。”

    贺兰雪凝视我片刻,神情缓缓松弛下来,像是自嘲一般道,“成王败寇,也没什么残忍不残忍。我不杀你,其实也并非怜悯。

    而是你,有更好的用途。”说完,他便恢复往日华丽轻盈的笑容,转身走出门口。

    窗外月华如水,荒漠开阔,繁星闪烁。

    我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思,我忽然开口叫住他。“贺兰雪,你不要走。”

    他的身影一顿,缓缓转过头来。

    “乱世桃花逐水流,你以为凭我一介女子,便可要挟得了突厥?”我走近他,娓娓说道,“突厥人骁勇善战,日益不把大周放在眼里。这几年他们西征西域,东取楼兰,若非耗费太多人力财力,你以为他们会答应跟大周联姻?——你若利用我去杀突厥皇子,也不过是替他们找个他日与大周宣战的借口。”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道,“你贵为公主,真是出人意料的聪明。连口才也大气玲珑。可是你以为,凭这一番话,我便会放了你?未免也太天真。”

    我忽然疲惫,靠在窗棂上,由衷叹道,“我只是不忍看到生灵涂炭。”

    夜风吹散我的素白衣裙,窗外星夜低吟,宛然如歌。一颗流星璀然划破夜空,留下一道幽亮轨迹。我不禁看得出神片刻。再一转头,贺兰雪不知何时已经走近我身边。

    我诧异地看向他的眼睛,四目相对间,胸口忽然莫名一震。他的眸子幽深璀璨,光芒甚至盖过漫天繁星。

    然后,他忽然捧起我的脸。

    细细地吻。

    也曾目睹过许多爱而不得的痴缠情事。世间男女,痴痴恋恋,外人看来,总是不懂为何。

    为何宁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抓住彼此的手。

    为何明知前路铺满荆棘,千不该万不该,却也无法放手。

    民间传说董永与七仙女终于挣脱天庭的束缚,厮守一世。可是传说,终究是传说。

    我知道不该对那样一个人心动。

    可是我,没有办法。

    三.{亭下素颦湿 路人断魂处 只道琵琶声声凉}

    囚禁我的已不是冰冷的石屋。我重新走上喜轿,重新穿戴上凤冠霞帔,大红的喜服在大漠荒烟重翻卷,纷飞似云。贺兰雪和他的人装成送嫁的队伍,他就走在我身边,可是相对无言。那一夜发生的所有,我总疑心是不小心在梦中看到的一树繁花,那么远,那么空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抹幽兰香气,自此深深埋藏在我记忆里。

    走出大漠,进入一个和煦的城池。那里是突厥的领地,因为有绿洲,所以天气竟温暖如江南。客栈里,我靠着窗子看楼下的他,如何姿态娴雅地指挥众人安置轿子和马匹,神色也只是淡漠。

    夜深了。小城寂寥,此时已是万籁无声。几声轻巧的叩门声,我还未应,她已经推门进来。

    是贺兰雪为我安排的侍女如云。她在人前一向低眉顺眼,可是看我的眼神里总是在深处隐藏着凄厉。在贺兰雪在我房里留宿之后,那种目光更是锋利如刀。

    她为我捧来一碗莲子汤,说,“这汤败火清凉。小姐先喝了吧。”

    我沉吟片刻,还是接过那汤。我还有利用价值,眼看就要到皇城,量他们也不会在此除掉我。

    碗刚捧到嘴边,便有人急急推门进来,甚至连呼吸声,都那么急迫。

    是贺兰雪。他冲进来一掌打翻我手中的莲子汤,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扭曲,纠结以及挣扎。

    如云却手疾眼快地接住那只碗,俯身跪在地上,说,“少主,如云求您以大业为重!”

    我再望向那碗莲子汤,心中已知它的含意。心头一黯然,却伸手接了过来,道,“我在你们手里,今日不死,明日也劫数难逃。贺兰雪,我只要你一句话。”

    贺兰雪看我的眼神里有微微的颤抖,如云见状,生怕他被我所动摇,转眼一个耳光扇过来,骂道,“你勾引少主,不知廉耻!”

    她的手腕却在半空被贺兰雪握住。“出去。”他的声音忽然冷得可怕。如云见状,慌忙俯身作个揖,含泪跑了出去。

    房间里一片沉默。窗外微凉清新的空气丝丝缕缕的扑面而来,我听见自己越来越局促的呼吸声。

    “为那么?”千言万语,也只有这一句。为什么他要杀我,还要在命悬一线之机来救我。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我。

    “你是我的女人,我不能那么对你。”他伸手将我揽入怀中,将别在腰间的锦盒颓然扣在木桌上,眼中有浓重的哀伤与眷恋。

    我忽然不忍。轻柔环住他的颈,笨拙地吻向他的唇。他抱得我更紧,双唇吻向我的脖颈,留下一片灼热。他在我耳边轻声呢喃,“倾儿,我怎会这般舍不得你。”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划破长空,轻柔地照过窗棂。帷帐里一片淡雅的兰香,我枕在他臂弯,近距离地凝视着他宁和如婴儿的睡容,心就那样柔软得仿佛融化。

    事情的始末让我心惊。可是由他亲口告知,我便不再恐惧。

    木桌上的锦盒,盖子半开着,里面是个密封的瓷瓶,稀薄的日光下透着冷翠。里面装着的是西域传来的诡异毒药,见血封喉。

    那碗莲子羹,本来是要用来毒哑我的。然后再将哪瓷瓶里的药汁涂抹在我的双唇,脖颈,以及所有云抑可能亲吻到的肌肤之上。

    贺兰雪的人会装作什么也未曾发生的样子将我送去突厥。皇子云抑一旦因我而死,突厥便会将这一切归咎于大周。

    而我若被毒哑,便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等那肌肤上的毒一点点渗透入血液,一切就死无对证。多么完美的计谋,滴水不漏。

    不得不佩服贺兰雪的缜密机心,可是他也算不到,他会爱上这局里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就像我算不到,他是真的在乎我。

    那日之后,我有三日没有再见过贺兰雪。大片静默而孤寂的时光里,我想到许多事。贺兰雪说过,侍女如云的名字是他所赠。

    其实连我都能看出她对他的敬仰和爱慕,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原来女人就是这么傻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贺兰雪自幼饱读中原诗书,如云的名字便是来自于诗经。——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她不知道,那句的意思是,城外美女如云,却没有一个是我所想要的。

    如云,如云。虽然好听,却是匪我思存。所以十几年来,她一直活在自己假象的梦幻中。

    我也想到幼年我送给云抑的鸳鸯梳。那时甚至还未到及屏年纪,无忧无虑的时光里,记忆也永远是鸟语花香。

    而现在,我与贺兰雪。

    能走多远呢?

    一切很快便有答案。

    那是古时,当大周还尚强盛时,所修建的一个驿站。春池桃花,古道长亭。他眉目里尽是隐忍的冷漠,他说,“你走吧。去做你的和亲公主。就当从来也没有遇见过我。”

    说完,他转身便走,仿佛生怕我会挽留。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袖,我说,“贺兰雪,你不要丢下我。”

    他身体顿住,缓缓回过头来看我,那微笑忧伤得近乎残忍,他说,“倾儿,即便我能放下仇恨,你又岂能放下你的责任?你是大周公主,你能眼看着它因你而燃起战火?”

    他眼中的希冀,一闪而过。

    我忽然想起那日,我在他面前所说的那句,我只是不忍心看生灵涂炭。那是我最初活下来的理由,可是我现在竟然会动摇。

    他看见我的沉默,眼眸深处的花火,终于全部熄灭。

    我放开他的衣袖,转头取过嫁妆里的琵琶,轻声说,“临走前,让我为你弹一曲。”纤手弄弦,形影相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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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歇凭栏处 渐去月华影 不见归时不闻音

    我将那把鸳鸯梳放到他手里,白玉洁白,原本镶嵌着凤血石的凹槽里,却是空的。

    贺兰雪静静接过梳子,看到梳柄的鸳鸯,眼神疏忽一窒。

    鸳鸯梳的风俗,他必定是知道的。可是,比,翼,双,飞,这注定是个说不出口的承诺。

    青丝缭落不成鬓,不见归时不闻音。

    贺兰雪,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

    四.{百般契诺由君落 鸳鸯散 怜见双燕双咛}

    抵达突厥皇城之时,云抑已经在成楼顶焦急地张望。送亲的侍卫只是说,因为在沙漠中遇到了沙暴,被困数月,还好宁阳公主祥瑞之身,终于否极泰来。

    云抑只是应了一声,不再追究。此时此刻,他的眼睛里只看得到我,那双眸子那么灼热,却又那么陌生。模糊记忆中的身穿兽皮的俊朗少年,如今已经是这般身量,棱角分明。

    他忽然抱住我,那手臂有力而生硬,他说倾儿,我等得你好苦。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他的怀抱,后退两步。

    却恍然意识到,这样的我,在满城兵民的注视之下,会如何让他难堪。……我来,是为了我的责任。既然来了,便没有退路。

    后退一步,撩起裙裾跪在地上,说,“按照大周风俗,喜礼未成,你我还不是夫妻,请皇子莫怪。”然后我压低了声音叫他一声,“云抑。”

    他大笑,一脸宠溺地扶起我。那灿烂明媚的笑容,映得我眼眶发酸。

    我成了突厥皇城里最尊贵的皇妃。不是因为我身上流着大周皇室的血脉,不是因为我知书识礼,容貌倾城。而只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云抑,他只专宠我一人。

    在这陌生的城邦,我所能仰赖的,其实只有他而已。可是为什么,当许多个睡不着的夜,云抑在我身边睡着,明明是红烛帷帐支撑起的一轮春色,明明不该觉得寂寞。

    可是我却只看到,寒夜孤灯,人影相对。

    突厥骁勇,与大周联姻之后更是有恃无恐,愈加征战。我处在深宫,却也偶尔听得朝堂上的只言片语。楼兰余孽在沙漠边境作乱,又联合和南部的商,苗两族,妄图收复被突厥侵占的土地,战事激烈,太子云抑正欲领兵出征。

    不过是后宫妃嫔在赏花骑马的空当作为谈资的话语,我却陡然一惊,手中茶盏应声落下。

    当晚,烛火煌煌,我为云抑更衣,轻描淡写问道,“听闻楼兰余孽在边境作乱,是否真有其事?”

    云抑轻叹一声,道,“楼兰小国,两年之前被我领兵灭掉,原本不足为患。只可惜,留下个贺兰雪。此人骁勇善战,心深似海,实在是不好对付。”

    我将云抑的衣服叠起,似是不经意,道,“楼兰破城之日,他怎么躲过了?”

    云抑也不瞒我,道,“那日屠城之时,贺兰雪刚好被他楼兰王妃关在地牢。后被已故楼兰王过去的亲随救了出去,日后才纠集旧部余孽,与我突厥抗衡。”见我面露茫然之色,又接着说,“贺兰雪自幼冰雪聪明,本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可是后来,楼兰王被自己的妃子所害,大权落入外戚手中。当时贺兰雪年幼,只好逃亡西域,辗转数十年,才重返故国。”

    我应了一声,忽然吹灭烛火,说,“时候不早了,明日再聊,早点歇吧。”

    一片黑暗之中,他便看不到我的眼泪。那泪,由心到眼,再由眼到心。一寸寸的悲凉。

    原来贺兰雪,他自小就受过那么多苦楚。他从来都没有幸福过,从来没有。

    第二日,天还没亮,云抑便已经出征。我甚至来不及劝阻,来不及设计将他挽留。

    那几日,皇宫里气氛总是肃穆,紧绷得仿佛扣在箭上的弦。周遭小国早对突厥的跋扈不满,这次云抑奉突厥王之命,势必将楼兰余孽悉数斩杀,一个不留,以儆效尤。

    我想起那把鸳鸯梳,想起战场上会是如何的金戈铁马,血染黄沙。

    那把鸳鸯梳,我曾赠过两个人。结果却是两个人都辜负了。

    两兵交战,必有一伤,无论是哪一方,我都无法面对。贺兰雪,我曾在无数个日夜里祈祷在远方的你平安喜乐,你可曾听到过?

    那是漆黑如浓墨的午夜。

    有加急铁骑进京送信,整个皇宫与深夜中惊醒,随即为止欢呼欣然。太子胜了,太子胜了。楼兰余孽尽数被擒,为首少主贺兰雪本与云抑太子相搏正酣,不知怎的,望着太子脖颈,忽然出了神,被太子一刀斩杀!

    我只觉一阵眩晕,天旋地转。云抑颈上挂着的是他命工匠精细雕刻的我的小像,乃是用檀香木所雕刻,轮廓分明,眉目清晰。

    他必是在那生死攸关的一刻,想起了我。

    心中忽然剧烈的痛楚起来,那一刻,我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悲戚,捂着胸口,嚎啕大哭。

    所有人都被我的样子吓到,屏息凝视,四周一片静寂。我跪于庭院正中,高举双手,直到全身似火焰般燃烧,映红了深夜里的半壁天幕。

    我终究是选择了这条路。

    一世繁华便那样落幕。

    五.{雨歇凭栏处 渐去月华影 不见归时不闻音}

    世人皆仰望天庭。幻想着那是如何华丽飘逸的琼苑楼阁。

    我站在瑶池正中,有如丝如缕的云彩自东门不绝而出。那是王母的帷帐,每当她看见不想见的人,那流云就会飞溅出来。

    她说晚倾,人间有人间的定数,天庭亦有天庭的规矩。岂能事事如你所愿?

    我抬头仰视她的面容,说,七公主痛苦一生。晚倾便为她蹉跎七世。

    如今,只求一朝如愿。

    七公主初遇董永,曾送他一把鸳鸯梳。我便是那梳上的凤血玉。

    我叫晚倾,原本是七公主的侍女,不能下界,她便将我化为鸳鸯梳上的凤血玉,她希望我可以守护她的爱情。

    可是世人只道是七公主感天动地,终是与心爱的人相守一世。那其实只是传说,一厢情愿的传说。她为了逃离天庭的追捕跳入冥河,最终含恨而终。我在人间辗转千年,自以为已经看透了一切。

    可是当我看到宁阳公主那日不舍不甘的眼神,还是生出一丝恻隐。她将我握在手心里,她在临死之前,看得到我。她求我代她活下去,因为她身上系着天下兴亡。

    我便成了宁阳。我接受了她的身份以及记忆。我甚至记得,云抑接过那把鸳鸯梳时,掌心的温度。

    可是我还是遇上了贺兰雪。那个我不得不爱上男子。

    王母问我,凡是都有代价。你为他逆天改命,便会魂飞魄散,再无轮回的机会。值得么?

    我笑,只是一字一顿。

    如今,只求一朝如愿。

    楼兰富庶,兵强马壮。楼兰王膝下有一子,传说此人风华绝代,万千宠爱于一身。突厥没有与大周联姻,也不曾向楼兰进犯,各国安泰,一片升平。

    即使,迟早会有战争。

    我只要他这一世,平安喜乐。

    尾声

    杏花春雨,晚来风柔。是谁的琵琶声在丝丝细雨重,寸寸生凉。

    罗带轻衣伞下行 烟雨古道向长亭

    纤指琵琶弄 娥眉淡雾扫 檐外双燕争相停

    千钟情怀付谁说 桃花折 幽香无处消宁

    鸳鸯梳一片 依稀年幼景 细草庙烛素颜凝

    雨道红鼓声 白马喜绸系 帘起红妆凤凰卿

    亭下素颦湿 路人断魂处 只道琵琶声声凉

    百般契诺由君落 鸳鸯散 怜见双燕双咛

    凄凄芳草陌 姗姗儿时影 青丝缭落不成鬓

    雨歇凭栏处 渐去月华影 不见归时不闻音

    ……还记得那幽然白衣,在大漠孤烟里飘然胜雪。

    ……还记得他的笑,眸子里的光芒盖过璀璨繁星。

    ……还有,寂寞七世,那颗自以为无欲无求的心。

    浩瀚漫长的时光里,所有过往如花朵般凋零。

    如今,只求一朝如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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