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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儿菲菲、我的妹妹海云和穿着休闲的筱毓红。筱毓红虽是我们家的常客和我老公蓝涛很熟,却从来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过远洋货轮,至于蓝涛的工作状态更是茫然陌生。在康健武身旁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子,腆着一个大肚子,看那样子月份已经不小,她便是那个吵吵要皇甫船长发电报给公司要求回家照顾五月上旬分娩的“海皇号”三管轮刘新昌的爱人。码头人群中还有其他几个带着小孩的家属。

    “海皇号”平稳地靠妥了了码头,船上、码头立即骚动起来。

    眼明手快的水手用安全帽顶了一下我老公蓝涛的胳膊“老大,嫂夫人,嫂夫人你看到了吧,她们在向我们这里招手呢!”

    “那是我小姨子,小子哎!我丫头菲菲,还有,还有我岳父——”蓝涛的眼睛多尖“怎么,筱毓红怎么也来了?海月呢?”蓝涛的心里犯了嘀咕。

    “嚯,老大,行啊,跟小姨子这么近乎——,真有你的,呵呵!”

    “小姨子,姐夫的半拉屁股呗,呵呵,呵呵呵。”不知是谁在起哄,蓝涛顾不得心里痒痒嘴皮骚的水手弟兄们,只见他撒开长腿,从船头沿着宽阔的甲板奔生活区冲来。

    筱毓红一下子震惊了。他看到了甲板船员中高大伟岸的蓝涛,一个与平日里休假在家完全判若两人、英气勃勃的帅小伙子。只见蓝涛肩膀上的三道杠和头顶的帽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手执对讲机的他在甲板船员中是那样地出众、耀眼。难怪海月这妮子死心塌地地爱这个男人,我家中那个自以为是还拈花惹草的家伙,比起蓝涛来,差远去了!跟这男人开个房间,那是什么滋味?一定会美死的,筱毓红拿眼睛睃了一下聚精会神的海云。

    “菲菲,菲菲,快看爸爸,快看爸爸,爸——,姐夫朝船头奔我们来了,你看见了吗?”海云拉紧菲菲,用手指引领爸爸看在甲板飞跑的蓝涛。

    “爸爸,爸爸——”菲菲挣脱海云,撒开脚步,冲着“海皇号”的船边燕儿一般飞了过去,两只小辫子在微风中跳动着,飘扬着。

    “姐夫——”

    “蓝涛——”

    爸爸、海云与激动的筱毓红朝着来到舷梯口的蓝涛不停地摇手。

    这会儿工夫,靠舷梯口的后面,三管轮刘新昌正和大肚子老婆热切地用手掌当话筒说着话,因为“海皇号”是赶峰州港的大潮汛靠的码头,人们交谈很是费劲。

    其他几个领着孩子的家属也遛到船娓方向选择各自合适的近距离,说着他们夫妻、父子、父女的悄悄话、家常话。舷梯口的几个水手正忙碌地放开了舷梯,这是“海皇号”靠泊码头期间唯一的通道。华龙航运公司的指令,就是要把住这个与陆地接触的重要通道,做好严密监控与隔离。

    “菲菲,我的宝贝女儿,小心——,不要过来,太靠码头危险!海云、筱毓红,替我看着菲菲。”蓝涛扶着船舷新烧焊的隔离栏杆,身体倾向码头边,激动地和码头边的亲人打着招呼“爸爸,您老怎么也来了?您身体好吗?病还犯吗?我给您从德国买回来几盒新药,一会儿请康主任捎给您。”在旁的筱毓红听得真真切切,她突然鼻子一酸,蓝涛咋就这么孝顺懂事呢,这小子没有辜负海月对他的痴心忠诚。

    “蓝涛——,我挺好挺硬朗啊,你好吗,孩子啊?”老爷子镜片后面的眼眶藏着泪水。他是在为他苦命的女儿海月哭泣,是为这么孝顺的姑爷扼腕叹惜。

    我的爸爸驻足码头,银丝华发在风中飘逸。他冲着蓝涛直点头、摆手。他的脑际掠过当年蓝涛第一次登门的身影。

    1990年,刚刚迈进峰州商学院的我与峰州海院的新生蓝涛在体育馆接受两个礼拜的军训。由于蓝涛的个头高大,天生的当兵材料,第三天就成为我们新生的示范典型。我的身体比较瘦弱,在下午的越野训练中不慎崴了脚脖子,痛得我龇牙咧嘴嗷嗷叫。胆大妄为的蓝涛下课后,主动陪我去了体育馆附近的中医院。“我姑姑是中医院心内科主任医生,找她帮忙看你的脚应该恢复更快。”处理完了伤脚,年轻人继续献媚“住哪儿那,海月小姐,我送你回家。”“你怎么知道我住峰州啊?”我诧异地问道。“你有名气呗,出了名的商院校花,谁不清楚啊!我还知道,你有个海军出身的舰艇建造工程师爸爸。”“谢谢你,我自己打的回家。”羞涩的我意志坚决,不同意眼前这个高过我一头的预备海员的好心要求。“那好,你自己多加小心,有空多联系,我是航海系船舶驾驶专业9201班蓝涛。”

    紧张的新生课程很快就将这码子事忘得一干二净。1991年元旦前夕,峰州零下十摄氏度的气温,爸爸因为感冒引起肺炎,心脏病加剧。当年还健在的妈妈给学校打来电话,让我赶紧请假回家。我知道好多年来爸爸都没有投到一个很好的心内科医生,情急之下,我突然想起来那个蓝涛。于是,请好了假离开校门的我,急匆匆地来到离开商院才五分钟路程的峰州海院。蓝涛二话没有说,跟班长打了个招呼就陪同我回到海军四一五研究所家属大院。

    由于蓝涛那位心内科教授姑姑的悉心治疗,爸爸在峰州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顺利康复出院。也是中医院离商院和海院都很近的缘故,使得我和蓝涛经常会在看望爸爸的时候不期而遇。一来二去,爸爸与同是沂蒙老区的这个小老乡结为忘年交。爸爸、妈妈经常让我邀约蓝涛到家里来作客“蓝涛这孩子啊,我看是个有大出息的人,是个干大事的人。”爸爸赞赏蓝涛的言外之意,女儿当然明白

    码头边的抓斗吊车一字儿排开,舒展开来它们巨大的吊臂,准备突击拿下“海皇号”的六万吨精矿粉。“海皇号”船艉的小吊车开始由岸边起吊康健武他们运送的补给、消毒用品,峰州港务当局也在市政府的指示下,做好了严格控制码头人员登轮,注意船岸之间的严密隔离的布控。

    这时候“海皇号”的合金铝舷梯已经放妥码头。没有皇甫力维船长的批准,没有舷梯口严格的检查、登记,任何人都不得登轮。要是谁想进入生活区那就完全可以想象“海皇号”的舷梯已经成为一道人为的屏障,一道控制和防止非典在船舶感染传播的堤防。

    女儿菲菲不管那么多,她看见康健武跨上了码头边舷梯的踏板,死活要跟着康健武上船。“爸爸,爸爸——,我要我爸爸——”海云拖着菲菲的衣角“菲菲乖,菲菲听话,啊!”

    菲菲并不明白,码头边其他几个船员家属的孩子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爸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为何不能近距离靠近。往常,他们的妈妈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通过舷梯上船,与爸爸亲热、说话。

    “海云,你姐呢?什么事这么忙啊,见见面都不行吗?”码头边一直留意远洋船员工作状态的筱毓红感觉得出蓝涛话语中对海月的嗔怪,那种难以言表的神态,那种对海月刻骨铭心的深爱。因为当年自己南下倒腾手机的那会儿,丈夫与自己分别才个把月便在机场流露出来的那种对老婆的激情,如饥似渴的期盼。有了这份久违的感受,筱毓红随即将临行前在医院共同商量好的托词回答道“哦,蓝涛,海月正在西安出差,得过些天才回来。她昨天还来过电话,让我们带着菲菲来看你。她知道,这回你因为非典又不能休假,她希望你多保重,等着你早日凯旋再次归来。”

    “这么巧啊——”粗心的蓝涛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这个理由十分合情合理,老婆是超市分管采购的经理,出差理所当然。

    “嗯那,蓝涛,姐姐还要等三五天才回来,她说西安那里的非典情况没有我们沿海城市这么严重。”海云当着蓝涛的面,多半时候叫蓝涛,因为彼此才差五岁,不好意思姐夫长姐夫短的。海云真是一个撒谎专家,说这话的时候,有鼻子有眼睛,脸不红心不跳。单纯、粗心的男人哪里辨别出来这个中的蹊跷。

    菲菲在海云和我爸爸的左拉右拽下,停止了吵闹,海云在喉咙底部轻声命令菲菲“菲菲,咱们在家可是拉过钩儿的,见到爸爸不许告诉爸爸妈妈身体不好住院的消息的哟。”说这话的时候,海云又轻轻掐了一下鬼精灵一般聪明的菲菲。

    码头边缘的粉尘开始飞扬起来“海皇号”开始了紧张的卸货。人们按照康健武主任的吩咐,开始陆续退离。爸爸的心思沉甸甸,他是最后一个与蓝涛挥手告别的长者,多年的军旅生涯让爸爸知道,他没有权利,他也舍不得蓝涛这个胜如亲生的女婿将由于女儿身患重症的消息而影响他前方的航程与使命。筱毓红通过2003初夏这个可以撰写成感人小说的亲历,重新认识了蓝涛,认识了远洋海员这个特殊职业所付出的特殊牺牲,领会了“中国海嫂”这个名字的艰辛与内涵,她更加深刻地认同了我们当年第一次在“梦巴黎”的辩论——

    ——“思念是什么?我知道你思念蓝涛。”

    ——“思念是一种寄托,一种希望,一种期盼,是雨后彩虹。”

    ——“爱是什么,我知道你深爱蓝涛,死去活来。”

    ——“爱是一种付出,一种包容,一种扶持,是鱼水交融,也有人说爱是毒药。”

    ——“那情为何物?你告诉我,海月!”

    ——“情是一种痴缠,一种抚慰,一种温存,是心心相悦,也有人说这个世界缺乏真情。”

    “只有蓝涛才是真男人!他是干大事的男人!共和国的繁荣强盛需要他!”回家的路上,筱毓红在心里说,老爷子当初和自己戗的这话说得多么深刻,说得多么有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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