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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虚空大法’。”话虽如此说,但明将军已运功良久,此消彼长之下,林青亦知现在的自己难以抵挡明将军的流转神功。

    明将军眉头略锁:“不过我总觉得蒙泊国师当时未尽全力,却宁可喋血负伤远遁,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林青道:“这些先不去管它,我只怕这山中尚有漏网之鱼,虽无法对我们构成威胁,但若是回报京师,只恐后患无穷。”

    明将军大笑:“林兄果然不懂为官之道。纵有漏网之鱼,事后也只会逃得越远越好,一旦入京,等待他的只会是杀头大祸。”

    林青一想也是道理,毕竟明将军军权在握,只要他不公然挑破皇上派人伏杀之事,皇上亦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势必将那些大内高手尽数灭口 。面对即将到来的与明将军的决战,林青不再多言,盘膝坐在明将军身前五步外,闭目调整体内紊乱的内息。

    明将军望着林青英俊的面容,低声道:“林兄如此托大,不怕明某趁机出手吗?反正此刻并无外人在旁,事后就说你败于我手,又有谁知真假?" 林青眼也不睁,悠然答道:“明兄何必开我玩笑。莫说你并非这样的人,就算你有此想法,恐怕也无法抵挡与小弟尽力一战的诱惑吧。”明将军轻轻叹道:“林兄可算我平生第一位知音。不过,我此时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微一停顿,缓缓道“我怕自己会真的败了!”林青淡淡道:“求败不正是明兄的目的吗?"

    明将军沉思良久,方才开口:“林兄错了,我并不是想求败,而是希望面对失败时可以激发求胜的欲望,从而在武道之荆途上再踏前一步!”林青微笑:“有此顿悟,明兄已跨出了新的一步。”明将军闻言一怔,亦抚掌而笑。林青续道:小弟于昨日清晨到达泰山,在玉皇顶等待明兄的这一日的时间里,明兄可知小弟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是什么?”明将军摇头:“请林兄直言。” 林青蓦然张开双眼,直视明将军:“六年前的幽冥谷一战历历在目,我在想:第一招,应该如何出手?"

    高手之间的武功对决,第一招往往是决定成败的关键。以强凌弱大多先发制人,以雷霆之势一举摧毁对手;以弱击强则多是后发制人,故露破绽诱敌强攻,伺机寻隙反击;但当两个同级别的高手相遇时,如何能从对方完美的防御中找出破绽才是第一个难题。

    明将军长声一叹:“这亦是我的困惑,不知林兄可想出什么结论?”林青道:“小弟的结论是:只有等到出手的那一刻,才会知道何时是出手的时机。”

    这一句看似矛盾的话,却令明将军眼睛一亮,沉吟良久后吐出一句更为古怪的话:“所以,我们不必去想应该何时出手,而是应该等待某种神秘的机缘,唤醒彼此出手的欲望!"

    林青含笑不语,深吸一口气,重新闭上双眼。只有在绝顶之战即将到来的一刻,两个似敌似友的“对手”才能体会这蕴藏着武道奥秘的语言。这之后,林青一与明将军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各白屏息静气,一面调整内息,一面等待着那“神秘的机缘”

    五更将至,天空蓦然黑暗下来,这是黎明前最阴沉的虚无,亦是光明君临大地前最浓重的色彩。

    小弦再也按不住满腹疑惑:“大师,你是不是给明将军下了毒?”蒙泊国师不答反问:“何为虚空?”若是平时,小弦定然想也不想就给出一个答案。但这一刻,却是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蒙泊国师自言自语般道:“记忆或是虚空,然而每每回想过去难忘的情景,我们可以重新感觉到那时的山之雄奇、水之晶莹、花之色香、风之气味;梦境或是虚空,却不时与日夜所见吻合无间,固可一梦黄粱,恍惚匆匆一生,亦可避隐田园,托梦以度浊世;死亡或是虚空,然而既有青史留名之士以供后辈瞻仰,亦可求取来生重堕人间,再度体验百丈红尘;庄生梦蝶,惑然不知是蝶入己梦还是己人蝶梦,或许二者本无区别,只是偶尔同人一梦,自以为演一场生死,却不过是梦中臆想;到最后,才明白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源于我们的感觉,虚空的尽头又可转化为实,轮回千年永无休止 ”他的语声平静无波,但每一个字句都勾起小弦无数遐想,竟觉得自己在这世间的十几年喜怒哀乐,也只不过是另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做了一场关于江湖、关于恩怨情仇的大梦,一觉醒来,了然无痕。

    蒙泊国师手指前方:“老衲可以告诉许施主,明将军与暗器王此刻就在对面的观日峰上,但你看到了什么?”小弦运足目力,只看到重重黑暗,哪能见到半个人影。

    蒙泊国师缓缓续道:“所以,眼中所见、耳中所闻、鼻中所嗅、心中所感未必就是真实。这,就是‘虚空大法’的妙谛!"

    小弦总算稍稍明白过来:“大师刚才对明将军施了‘虚空大法’? ”蒙泊国师点点头:“老袖强用‘凌虚’之术,拼得受伤,就是要让明将军产生一种时间与空间的错觉,当他以为自己武功已完全恢复时,其实根本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真气运行,而这一点点错觉,就已注定了天下第一高手的第一次失败!"

    小弦忍不住道:“林叔叔才不要胜之不武,就算没有大师的‘虚空大法’,他也不会输给明将军。”蒙泊国师长叹一声:“暗器王武功或能胜过明将军,却无法取其性命。为了天下苍生,老衲必须如此!"

    小弦道:“你既然一定要明将军死,为何不亲手取他性命,何必借林叔叔之手?难道就只是因为不愿开杀戒?可明将军确实算是间接死于你之手,这样.又有什么区别,岂不是自欺欺人?" “老衲并不介意开杀戒。”蒙泊国师沉声道“只不过明将军死于老衲之手,吐蕃国的灾难就会因老衲而起。

    小弦即使痛恨明将军,此刻心中亦生出不平:“我不喜欢这些阴谋诡计,大师也算是得道高僧,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方法,非要染指罪孽吗?"

    蒙泊国师眉头一沉,低声吟咏,正是那一句小弦听过两遍的藏语。“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弦话才出门,蓦然眼前一亮,一轮红日已在东天升起。

    小弦抬头看去,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天幕由漆黑而逐渐转白、渐红,直至耀眼的金黄,然后喷射出万道霞光!’与此同时,对面观日峰顶的两条人影骤然腾人空中,映照在那一轮冉冉飞升的红日中,仿若仙人。一道人影似已飞出红日之外,却在半空中生生止住去势,静立在一棵大树之l ,在他手里,一把弧月形的长弓已拉至满弦,龙吟之声响彻山谷!

    东升旭日跃出地平线的瞬间,林青与明将军皆在同一时刻感应到了那“神秘的机缘”不约而同腾跃而起,在空中对击一掌后向后飘开。林青与明将军相距十余步远,各自站在崖边横生的一株大树上,遥遥对视。偷天弓已执在林青手中,英俊的面容上平添了令人心悸的杀气,偷天弓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拉开,直至满弦。

    偷天弓弓胎为千年桐木、弓弦为火鳞蚕丝,弓柄则是名为“舌灿莲花”的大朦之舌,皆是上古神物。此刻面对强敌明将军,偷天弓似乎被激起灵性,发出绵延不绝的龙吟之声,弓柄更是变得血红,隐隐颤动,仿佛那死去的千年大嵘重又复活。然而,最令人惊讶莫名的是:弓上并无箭支!

    在林青开臂拉弓的这段期间里,明将军至少已瞧出了他身形上的四处破绽,却被偷天神弓的变化所慑,未能出招。而等到弓至满弦,面对林青的冲天气势与那一往无前、全无畏惧的凛冽眼神,明将军再也找不出半点破绽,反而自己全身上下已被偷天弓的威力罩住,只能全力防御,不敢稍动半分。明将军讶然发问:“箭在何处?”林青傲然一笑:“天地万物,皆可为箭!”说话间他头顶一根粗短的树枝突然断裂落下,林青左手蓦然一松,弓弦疾颤,一股真气已随弓弦弹出

    那根树枝犹如被一股看不见的大力牵引,疾如闪电般射向明将军的右胸。两人六年前在幽冥谷中第一次交手,林青集全身之力发出巧拙大师留于笑望山庄暗道中的“换日箭”却被明将军先以杨霜儿头上银簪格挡,再以七重流转神功凝气成球,于胸前硬接一箭,虽然明将军咳血负伤,换日箭亦被其无上神功震得粉碎。然而此次再度交手,林青发箭竟是如此随意!

    “好!”明将军吐气开声,足尖用力,脚下的树枝一沉,身体疾落半尺,本来射向胸口的一箭已触及唇边,正迎上明将军那一口先天真气。树枝如同被一柄透明的宝剑从中剖开,齐整整地分为两半。然而这一箭上不但蕴含着偷天弓强劲的弦力,更含有林青沛莫能御的真力。

    一分为二的树枝并不变向,仍是朝明将军口中射去。一旦击实,恐怕不仅是唇破齿断,而是裂愕穿颅之祸。

    说时迟、那时快,明将军猛然甩头,那乌黑透亮的长发漫卷而起,如一道墙壁般挡在口边。“哩哩”声不绝于耳,两截树枝被长发卷飞,数十缕黑发亦从空中飘下,接触到两人相交的气劲,顿时化为盾粉。

    林青一箭无功,明将军已借足下树枝反弹之力腾跃而起,左拳护胸,右掌疾伸,掌缘隐泛金光,拍向林青执弓右臂。

    弓弦声再响,这一次并无箭羽射来,但那空无箭矢的弓弦却带起一股强悍的气流,竖直如刀,剖开晨雾,朝明将军劈面袭去。

    明将军大笑:“好一个天地万物、皆可为箭!”他身体忿空,无法闪避,击向林青手臂的右掌只得变招疾斩而下。一声裂响,明将军右袖已被划开一条大缝,而这凝气成形的无形之箭射在他掌中,竟也隐隐发出一记金石相交之声。

    两招交手,明将军虽是稍落下风,但他已扑人林青身前五步,右掌疾晃数下,重又集结真力,复又拍向林青小腹。在这样短的距离下,弓箭已无效用,林青又如何抵挡“将军之手”?

    “哩”好个林青,电光石火间竟仍有暇再度拉紧弓弦,但这一次并没有出箭,他竟然在刹那间反手执弓,左手握紧弓弦不放,右手一松,反将弓胎弹出,正撞在明将军疾至的右掌上,空出的右手凝指成爪,斜撩明将军面门,袖中突又弹出二道黑光,分别射向明将军双目。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暗器之王都有足够的应变,攻敌之必救!明将军不料林青应变奇速,抬头后仰避过刺目暗器,右掌已不及变化,弓梢尖正刺在他掌心劳宫穴上,却连一道白印都没有留下,浑如铁铸。明将军大喝一声,蓄势一掌终于击实,内力如汹涌澎湃的狂潮疾撞在偷天弓上。林青执在弓弦上的左手三指一热,流转神功沿弓而来,寻隙直冲脉门,迫不得已下只好将右掌收回,疾按在偷天弓柄上,方免脱手。脚下一声脆响,立足的树枝抵不过两人力道的冲击,终于折断。林青脚下一空,身体不由自主朝下落去,而明将军的右脚已无声无息地反踢而上,铁膝带着劲风,撞向林青的小腹,两人贴身肉搏,相距太近,这一膝竟是无可闪避 千钧一发之际,林青双手疾沉,偷天弓弦猛然搭在明将军的膝上,双方两股相反的大力相碰,弓弦再度紧绷,就在明将军右膝触及林青小腹的刹那间,弓弦已拉至极致,蓦然反弹。

    偷天弓弓力超强,箭支可攻千步之远。弓弦满势一弹几乎非人力所能抗拒,这一下就仿佛偷天弓将两人一上一下射了出去,林青高高弹起数丈,而明将军则疾速下沉。

    明将军落地时微一踉跄,右膝毕竟是血肉之躯,已被弓弦割伤;而林青身在空中,已觉气息不畅,腹痛欲坠,明将军那一膝虽未击实,但那雄浑的内力已迫入他丹田。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两人已交手数招,各受轻伤,却全无避让怯战之意。幽冥谷交锋不过是此次绝顶之战的前奏,这六年里两人无时无刻不在揣摩对方的出招变化,可谓知己知彼。所以乍一交手,皆是尽出全力毫不留情。

    林青胜在变招奇速,偷天弓力劲不可挡;明将军则胜在功力深厚,举手投足都可造成巨大的杀伤力。两人以攻对攻,胜负瞬间可决!

    明将军端立原地,望着林青从高空头下脚上俯冲而至,右掌由腹至肩画一道美丽的弧线,从下至上迎击,口中尚大笑道:“痛快痛快,与林兄一战足慰平生!"

    林青亦是一声长笑:“林某与君同感。”疾落的身体忽在空中不可思议地一滞,翻个跟头,并不硬挡明将军右幸全力一击之锋芒,脚尖轻点树身,借力再度冲天而起,人在空中,偷天弓弦再度拉紧,一道气箭又将抢射而出。

    然而这一次明将军却不容林青再放无形气箭,流转神功由“劈”字诀疾变为“薪”字诀,右掌按在树上,如影紧随林青腾空而起,速度竟比林青更快数分。就在林青开弓放箭的刹那,明将军手臂蓦然暴长数寸,一把就握在偷天弓弦之上。

    林青处变不惊,右手一拧,弓梢反点明将军手腕“三焦穴”明将军紧握弓弦不放,手腕横掠,避开林青这一招;林青撮唇吐气,口中发出气箭袭向明将军双眼,明将军摆头沉肩,一直护于胸口的左手突然击出;与此同时,林青亦左手放开弓弦,骄指点向明将军胸前

    这一刻,林青的偷天神弓固然无法尽展其长,明将军鼓具威胁的右掌亦不敢松懈,两人足踢周围树木,身体在空中飞行不停,左手已连环交接数}- 式,迭遇险招。明将军内力雄浑,几番强夺偷天弓,但林青运起“雁过不留痕”的轻功,高大的身体仿佛化为一根轻飘飘的羽毛,随着明将军去势起伏,竟让明将军奈何不得,儿度欲强以真力攻人林青体内,但林青应变奇快,巧招频出,又不时发出细小暗器,令明将军无暇旁顾。

    激斗数招后,明将军久攻无果,忽觉丹田渐枯,略感焦躁,竟是体内功力欲要耗尽的迹象,这可是他修成七重流转神功后从未有过之事,心知若再不能一鼓作气夺下偷天弓,等林青拉开距离发箭,已是有败无胜之局。

    恰好两人势尽将要落”明“军猛然一声大喝:‘放手”先出脚踢在一棵大树上,保持身体平飞之势,右掌强将偷天弓弦绕于腕间,回掌亮肘,顶向林青胸口艘中大穴;同时将剩余的功力皆集于左掌,瞅准林青的掌势,全力硬击。蛋而此刻林青也正欲变招夺回偷天弓,出脚踢树时足尖一勾,身体突然止于半空,亦是大喝一声: “放手。”两人力道相左,右手各自往回一带,左掌已不可避免地相接

    “砰”的一声大响,这全力一掌终把两人分开。明将军如离弦之箭一般弹出,堪堪落在崖边,差半尺就会跌人万丈悬崖。林青却以脚尖为圆心、单足为轴,绕着那棵大树平平转起了圈子,偷天弓依然留在他手里,而在明将军的右手里,却拽着半截断弦。

    火鳞蚕丝所制的偷天弓弓弦经不起两大高手的全力拉扯,竟然折断!林青遇挫不乱,趁对方立足未稳,疾旋的身体犹如石子般抛出,掌中偷天弓直指明将军腰下三寸,竟是以弓做棍,使出一招沧州华家棍法中的“苍龙出水”

    沧州华家棍法乃是武林中人门的平常功夫之一,这一招“苍龙出水”亦远非什么精妙的招式,但林青却在最合适的时机选择了最合适的一招,时间角度拿捏得精准无匹,令明将军有一种欲避无门的感觉;他此刻背处悬崖,如果硬接林青这一击,只怕会被击落崖底,但只要他稍有退让,林青便可抢得先机,

    明将军闷哼一声,脚下一沉,陷地半尺,身体不避不让,右掌疾挥,手中的断弦先击在偷天弓柄上,将林青这一式完美无缺的“苍龙出水”击偏少许,而这片刻的偏差,已足够“将军之手”再度抓住偷天弓柄,只要能抗住林青挟势而来的冲力,他有足够把握把偷天弓夺下来!

    然而,令明将军意外的是:他这全力一击尚未及发力,竟然已轻轻巧巧地夺下了偷天弓!

    就在明将军右掌触及偷天弓柄的一刹,林青已主动放开了偷天弓。双手化掌为拳,中指突起,凿向明将军的胸膛!

    这一招就是每个人习武之人都可以使出来的― “黑虎掏心”如果说得到偷天神弓是林青武功的一个分水岭,那么当现在他重又弃弓不用、反而以最平常的拳法掌握主动,才是一名武者在武道上真正的突破与超越!

    明将军毕竟是天下第一高手,生死一线的关头,不退反进,右足踏前一步,松开偷天弓,双掌先以阳掌平排揖下,然后力鼓双肘撞向林青前

    这是明将军迫不得已下拼得两败俱伤的一招,他自知内力将尽,这一肘运足全身功力,就算是数尺厚的石板,亦会应肘而碎。

    然而,林青与明将军出招的刹那,都发现了一个无可更改的事实,当林青的“黑虎掏心”直捣入明将军的心窝时,明将军的“揖肘钩胸”也将会击碎林青的肋骨

    林青笑了,明将军也笑了。只怕事前谁也不会想到,江湖.上最负盛名的两大绝顶高手的决战,到最后竟会用江湖上最平常的招式,一分胜负,甚至是一决生死!

    此刻两人虽已变招不及,却可及时散功虽然撤去护体神功再硬承对方一招不免有所损伤,刹那间疾收内力亦会受到反挫之力,但总要好过_ii -石俱焚。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面含微笑,一起逆运经脉散功收力_突然,明将军脸色变了,他发现自己竟已不及收功!当他强行把残余的内力尽数施出后,竟然再也无法控制真气的运行,若是在刚才激斗中发生这种情况,明将军必会因为闪避不开林青的重击而丧命,但此时此刻,受到重击的将会是林青!

    “砰砰”两记响声同时发出:林青的右拳轻轻击在明将军胸口,明将军的一对铁肘却是带着排山倒海之力撞在散去护体神功的林青胸口!林青猛然一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不相信明将军会做出如此卑鄙的行径。剧痛随着碎不及防的惊讶传来,才微微张开口,急涌入胸腔的鲜血已从口、鼻、眼、耳中喷泻而出。

    “林兄,林兄 ”明将军一把抱住软倒的林青,自己亦脚下一软,几乎跌人万丈悬崖!

    林青忽然笑了,尽管从五官涌出的大量鲜血染红了他的面孔,他依然笑得那么从容、那么潇洒。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心目中最强大的对手、最激励自己的敌人,竟然也会哭泣!

    当林青看见明将军眼中闪耀泪光时,无论明将军此举是否故意、怀着什么目的都已不重要,他已原谅了他。

    痛苦已变得麻木,林青感觉到生命正快速离白己而去,微微一笑:“明兄不必内疚,林青这一生,可以死,不可以败!"

    然后,林青拼尽最后一丝力童推开了明将军。这一刻,他很想掏出怀中那一方珍藏多年的手帕蒙在脸l ,最后再闻一次那熟悉且令他心跳的芳香 然而,剧烈的晕眩击中了他,他只能努力再朝前跨出一步,任山自己从万丈悬崖落下,坠人那无边的黑暗。

    明将军呆立崖边,良久后,才喃喃吐出五个字:“林兄,你胜了!" 是的,暗器王胜了,在那生死一线的关头,他胜在还有余力可以控制自己。尽管,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

    “不!” 小弦听不到观日峰上林青与明将军的对话,也根本看不清两人过招的情景,直到隐约看到林青突然坠人悬崖时方才明白过来,大惊之下一把抱住蒙泊国师:“你不是说林叔叔一定会胜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蒙泊国师亦在心底不停问自己。他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苦心准备的“虚空大法”果然奏效,却得到了完全不同的结果。从头至尾,蒙泊国师没有放过两大高手决战的任何细节。至少他的第一个预感并没有错,暗器王虽然失去了性命,但这一场武功决战却是胜了明将军;那么,他的第二个预感是否也一样正确?失败之后的明将军是否就会兵发吐蕃,引发那梦中所见的杀戮?

    小弦发了疯一般摇晃着呆怔的蒙泊国师:“你赔我的林叔叔,我要杀了明将军!" “好,杀了明将军!”蒙泊国师眼中魔意大胜,忽然放声狂笑起来,再无平日宁和沉静之态“老衲定要改变天下的气运,明宗越,你逃不过此劫!" 蒙泊国师笑声忽收,突然出指点倒哭喊不停的小弦,双手齐出,左掌贴在小弦背心“至阳穴”上,右掌则按在小弦右掌心,江指分别与小弦五指一一对应,沿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泽六穴接通六脉,默守元神,将一胶功力尽数迫人小弦体内!

    这正是虚空大法中“借体还气”之术,若遇本身受到重创功力大损时,可将全身功力注人旁人体内,运转一周天后重新吸回,不但可愈伤,更可令功力完好如初。不过小弦作为被注功之人,事后必会元气大伤,轻则大病一场,重则送命。

    蒙泊国师决意亲自出手杀了已是强弩之末的明将军,所以宁可用此阴损之术尽快恢复武功。至于小弦的安危,他已顾不得许多!

    小弦本被点住穴道,忽觉得全身发烫,一股股热流不由分说强行从五指间涌人,真气所至之处,被封穴道顿时通畅。只是全身燥热不安,各处穴道酸麻痛痒、百味俱尝,实在难受至极,此时纵然身无禁制,亦无力挣扎。口中大叫:“你要做什么?"

    蒙泊国师面孔扭曲,眼中闪过一丝怜惜:“许施主对老衲恩重如山,日后必将补报!”言罢不再看小弦一眼,只是加紧运功,哆嗦的嘴唇里不断吐出那一句藏语。

    小弦看到蒙泊国师大异往常的模样,又惊又怕,神志迷糊中只觉得这是一场噩梦,林青之死自然也并不算数,明日醒来时就可重见到他,心里虽隐隐觉得实情并非如此,却宁可让自己沉陷于这一场幻境里

    半炫香过后,蒙泊国师已强行运功打通小弦的奇经八脉,此刻他全身数十余年的功力都已输人小弦体内,只要把这股内息引至小弦丹田重新吸回体内,便可大功告成。

    蒙泊国师松开小弦右手,右掌移至他丹田气海处,却未感应到丝毫内气,再试几次,依然如故。大惊之下一把揪住小弦:“你被人废去过武功?”仓皇之余,连一声“许施主”也不及叫了。

    小弦再度被激起伤心事,加之体内难受至极,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涕泪横流,大叫道:“这都是那个棍蛋透顶的点睛阁主干得好事!他借治伤之名,故意废了我的丹田,我恨死他了 哎哟,你给我做什么了,为什么我如此难受 ”

    蒙泊国师张口结舌,心情刹那降至冰点,他全身功力半点不剩地输人小弦体内,此刻别说去杀明将军,就连一个普通壮汉亦敌不过。纵然日后能慢慢调理,武功最多也只能存留二三成。

    小弦兀自大叫不休:“这是梦吗,为什么会如此难受,好像有许多针在扎我,哎呀,我头昏”蒙泊国师七十年的功力在他体内来回冲突,却找不到一个宣泄之处,这滋味就算一个成年人亦难以抵挡,何况是一个小孩子。小弦拼命叫喊了一阵,终于惨哼一声,昏晕过去。

    骆清幽与水知寒赶到泰山时,已是正月十九的巳时初。

    路上水知寒已把管平处得知当今皇上派大内高手伏击明将军之事告诉了骆清幽,两人心急如焚,先到了泰山官兵驻营,率二百士兵一口气赶到泰山脚下,方才安心。只要能及时见到明将军与林青,除非那些大内高手有把握将水知寒、骆清幽与这二百士兵一并灭口,否则决不敢轻举妄动。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泰山,水知寒与骆清幽先行人山,忽见山脚下那“岱岳千秋”的石碑中钻出一黑衣人,对水知寒倒身下拜:“传将军号令,请水总管在此等候!"

    水知寒心中暗惊:自己离开京师赶赴泰山可谓是超常规之举,明将军又如何得知?莫非对既然到来的危险早有防备,一念至此,又是佩服,又是心悸。口中却喝道:“你是何人?圣厂下旨封山一月,可知罪否?”搏虎团亲卫大多是明将军当年领军平乱时所收,水知寒并不认得此人。

    黑衣人面色不变,亦不表明身份:“此物是将军命属下转交水总管,待此事了,属下自会请罪。”言毕,从怀拿出一封信交给水知寒。

    水知寒心中奇怪,但见那信以军营火漆封口,正要拆开,黑衣人道:“总管请勿拆信,将军另有一句话命属下转告。”

    水知寒冷然道:“讲!"

    黑衣人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望一眼骆清幽。,水知寒不耐烦道:“这位是京师骆掌门,无须回避。”

    黑衣人略一迟疑,咬牙大声道:“将军说:如果他死了,才请水总管拆这封信;如果他不死,请原物奉还!

    水知寒与骆清幽齐齐吃了一惊,如果此言属实,这里面就应该是明将军提前立下的遗言。难道,他自问没有把握敌过林青,为防万一,才设下此后招吗?黑衣人忽然大叫一声:“属下任务完成,入山之举决不会连累别人。”掌中寒光一闪,竟已割断喉咙自尽,骆清幽与水知寒竟都不及阻止。水知寒脸色阴晴不定,望着手中的信函,沉吟良久。像这样忠于明将军的死士,他竟然一无所知,与明将军共事数年,将军府的许多机密连他这个大总管也不知情。如果这封信果真是将军的遗嘱,是否里面会把将军府所有实力全部告知?

    这一刻,水知寒心中涌上一股避开骆清幽立刻拆开信件的冲动,以他之能,至少有十种方法可令信件拆开后完好无损地恢复火漆封口 水知寒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明将军不死,如果因此引起了明将军的猜疑,那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后果。

    或许,这封信本身就只是明将军对将军府大总管的一种试探!想到这里,水知寒打定主意,这儿日定要寸步不离骆清幽,只有如此,日后方能在明将军面前证实自己没有机会单独拆信的“清白” 水知寒微微一笑:“骆掌门,我们便在这山脚下相候将军与林兄吧。”骆清幽可不管将军府的命令:“水总管请自便,小妹先行上山打探一下。”

    水知寒急忙道:“骆掌门尽可放心,明将军既然能算到水某来此,必是早有准备,不会令对方奸计得逞。嘿嘿,我知道骆掌门关心林兄,但万一打扰了绝顶之战,只怕林兄也会怪你吧。”

    骆清幽一想也是道理,只是心里仍然担心林青,犹豫道:“好吧,便在这里等一天,若是明日还不见他们下山,小妹仍要去看个究竟。”水知寒目光闪动,爽然道:“好,骆掌门快人快语,便是如此。若是明日将军与林兄还不下山,我与你一齐上山。”

    骆清幽淡淡一笑:“今夜,小妹便与水总管在此露营吧。”

    水知寒心中一凛,知道这个秀外慧中、聪颖灵动的女子早已猜破了他的心思。

    小弦从昏迷中醒来,体内虽仍是有些翻江倒海,却已大有好转。他还不知若非自己天生体质异常,在 天命宝典 无为潜修之下大大扩展了经脉容量,只怕己被这突如其来的外部真气害了性命。

    昏迷前零星的记忆涌上脑海,映在红日之中的绝顶决战、蒙泊国师痴狂一般的眼神,自己全身酸麻难忍 可是,好像有什么最关键的事情被遗忘了。小弦缓缓思索着,直想到脑袋发晕,突然,记忆停留在林青跌人悬崖的那一幕画面上

    “林叔叔 ”这最不愿面对的回忆顿时涌上,小弦心口针刺一样疼痛。转头却见到扶摇在身边低声鸣叫,蒙泊国师盘膝坐在山洞口,面色宁静如昔,并没有丝毫狂态,又怀疑自己是否真是做了一场梦,望着蒙泊国师数次想开口,却又强忍住,只怕会问出自己无法接受的真相。

    “今夜过后,我们就可以安全离开泰山了。”蒙泊国师静静道。小弦这才注意到又已是傍晚时分,喃喃道:“难道我睡了整整一天?" 蒙泊国师叹道:“不错,你能醒过来,已是天大的福缘。”

    小弦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虑:“大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蒙泊国师微微一笑:“一个人死了,一个人活了。”

    “什么意思?”小弦奇怪地望着蒙泊国师,惊讶道:“大师,你竟然笑了 " ? ”在这之前,他从没有在蒙泊国师脸上看到任何喜怒哀乐的表情。“谢谢你。”蒙泊国师的目光停在小弦身上,充满了感激、怜惜、伤感、欣慰种种神情。

    “为什么谢我?”小弦只觉得眼前的蒙泊国师完全换了一个人,虽然他的神情绝无理由让小弦害怕,但心里却有一种对不明事物的畏惧。蒙泊国师淡淡道:“直到老衲全身功力尽散,方才悟到佛之真谛。若非老衲插手,明将军未必会败,暗器王未必会死,命中注定的一切原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测,老衲妄想改变气运,却不知改变本身亦都在真神的掌握之中

    小弦听到“暗器王未必会死”几个字时,脑中一眩,蒙泊国师后面的话全都听而不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林叔叔 ”林青英俊的面容与亲切的微笑在眼前闪动,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流了出来,心脏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握住,疼得小弦儿乎窒息。

    这一切,原来不是梦!

    蒙泊国师长叹一声,口宣佛号。

    小弦蓦然跪行几步,来到蒙泊国师面前,一个响头重重磕下,额头已现鲜血:“大师,你不是要杀了明将军吗,我请你替林叔叔报仇!"

    蒙泊国师连忙上前扶起小弦,自己却几乎失足跌倒,苦笑道:“老丰阶七十年的精修都留在你体内,你何必请我代你报仇?"

    小弦茫然,蒙泊国师便把自己如何度功入体,却因小弦丹田受损无法收回功力之事原原本本说出。

    小弦静默半晌,再度对蒙泊国师磕下头去:“请大师收我为徒!" 蒙泊国师含笑摇头:“老衲是出家人,既已勘破佛理之真奥,岂会助你杀人?"

    小弦一字一句道:“你不教我杀人,便是看我被人所杀。”

    蒙泊国师毫不动气:“世问尘缘,一切本如是。且随天意吧。明日我带你返京,京师能人众多,像兼嫂骆掌门、凌霄公子都可为你师。”言毕闭目人定,看来是心意已决。

    小弦赌气道:“你既然如此,我也不求你,自己回京就是。”蒙泊国师叹道:“如今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老衲根本拦不住你。”小弦愤然走到山洞边,山风袭来,打个寒战,望着静谧山谷,突然喃喃念出一句藏语。正是蒙泊国师数度吟咏的那一句。小弦记性极好,听蒙泊国师讲了儿次便已记住,发音半点无误,加上他对这一句话十分好奇,无事时就在心底默念,此刻突然就知道这一走,再也难找蒙泊国师这样足可与明将军一战的师父,只怕今生再也无望替林青、许漠洋等人报仇,心伤难耐之下,这一句藏语便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蒙泊国师忽然一震,沉思良久:“你赢了!此事全因老衲而起,岂能临事退缩。也罢,老衲不用收你为徒,但可传你包括‘虚空大法’在内的本教最精奥的武学,只希望你日后能将此武功用于正途。”

    小弦不料自己随心一言竟会带来如此转机:“大师,这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句话翻译成汉语,就是 ”蒙泊国师缓缓答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正月十九夜,明将军独自一人走下了泰山,手里拎着断弦的偷天弓。水知寒抢步上前:“属下午后得到京师传信,一切皆如将军所料:泰亲王于正月卜六日夜派人假借太子名义送毒粥人宫,得到皇上驾崩之消息后兵发太子府,却不料皇上早被管平秘密请至太子府,所毒杀的不过是个太监。泰亲王当即造反,三万禁军内讧不休,丞相刘远联百官请圣上登城,宣读泰亲王狱君谋反,至此泰亲王大势已去。想不到刘丞相明里亲近泰亲王,暗地却与将军合演了这一出京师大戏,水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

    明将军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似乎京师发生的一切? 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又似乎所有这些根本不放在他的心上,他依然凌厉的目光盯着数十步远、满脸惊疑的骆清幽身上,继而垂下头望着自己手中的偷天弓,一时竟感觉到又老了几分。

    水知寒继续汇报:“只可惜西门忽又起变故,一帮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斩杀二百余名士卒,护着泰亲王强行突围而去。泰亲王手下中黑山与刑部郭沧海战死乱军中,齐百川投降,洪修罗与左飞霆已被关入大牢,听候圣旨发落,追捕王梁辰于正月十五日夜离京出走。下落不明其余受牵连的文武百官共计一百二十七人,, ,… ”

    明将军忽然抬起手,水知寒立时停口不语,只是从怀里拿出那一封火漆封口的信,递给明将军。明将军漠然一笑,看也不看信封一眼:“此信由你自行处理。”长吸一口气,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抬步走向骆清幽。

    骆清幽脸色惨白,口唇轻轻蠕动着,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明将军恭恭敬敬地把偷天弓交至骆清幽手中。骆清幽轻轻一震,握紧弓柄,抬头望向明将军,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有一股浓浓的哀伤,亦有一些欲语还休的期盼。

    明将军正视骆清幽的目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骆清幽的眼睛一下子迷蒙了,一滴泪水越积越大,挂在她那美丽的睫毛上,却迟迟不肯坠下。似乎只要这一颗泪未落地,那个英伟的男子就还活在这世间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明将军抬起手,轻轻拈起骆清幽挂在颊边的面纱,温柔地替她遮盖住欲要流泪的双眼。他的声音里有种前所未有的低沉:“对不起,如果有选择,我宁可回来的是他!

    这一句话引发了骆清幽的所有情绪,此刻的她就像一个茫然的孩子,不知如何应对这局面,只能把手中的偷天弓紧紧地抱在怀里。她是如此的用力,仿佛只有拼尽全身力址后,才可以让手指不再那么发白,双肩不再那么颤抖,胸口不再那么疼痛

    水知寒已烧去那封信,缓步走到明将军身旁:“知寒请命去接林兄灵枢”“不要去打扰他了。”明将军淡淡道,‘他至少死得很心安,因为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胜利!

    水知寒一震,难以控制地直盯住明将军的双眼,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此言的真假。

    “因为我败了,所以他才死了!”明将军直视水知寒探询的目光,朗声道,在场的数百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明将军昂首离去,没有人敢跟随他,每个人都还在心里低低念着明将军的话。

    ― 因为我败了,所以他才死了!

    或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看似费解的一句话,说的却是事实。(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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